“來了?！毙M舉起手，小聲地英文回復(fù)，進(jìn)門之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顧小芒，俊美的少年背后是窗外繁茂深的的植被，深紅的窗布垂下珍珠的穗子，他舉起了右手的大拇指，高高地舉起，精致的面容落滿了夏日的光輝。

　　像個美貌的王子。

　　不同于語言的考試大廳，遞交作品的課室更像是巨型的展覽廳，紅色的綢布覆蓋著縱深的長桌，地毯延伸到禮堂深處，頂部的吊燈墜滿了數(shù)不盡的珍珠，幾位老師坐在長桌后邊，小滿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將作品交給了第一位老師，才用英文做了一次簡單的自我介紹。

　　老師大多數(shù)都是西方面孔，聽完他的介紹后，還沒來得及翻看他的作品，就用英文給他提了幾個問題，小滿竟然一一用英文都答上來了，可能他在天賦上的幸運全部都被老天爺點在繪畫上。

　　“很好?！碧釂柕睦蠋燑c點頭，一邊翻看手頭的考試資料，忽然他的目光定住，說道，“你的語言課不達(dá)標(biāo)，小滿?！?/p>

　　“這會讓你之后的學(xué)習(xí)非常吃力?！?/p>

　　在這之前小滿并不知道自己語言課的得分，老師這樣提出來，在自卑人士看來，像是某種遺憾的提示，非常抱歉雖然還沒看到你的畫作，但是因為你不懂英語，我們只能現(xiàn)在就將你拒絕。

　　光是這種程度的想象都讓小滿脊背發(fā)緊，如今分明是五月的天，寒意卻從心底透了出來。

　　顧小芒，我總是讓你失望，他幾乎要淌下淚來。

　　面對這個脆弱瘦小的東方少年的失態(tài)，幾個老師面面相覷，議論紛紛，只有唯一的a國人老師出了聲。

　　他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黑發(fā)黑眸，看著非常嚴(yán)肅，臉上的八字紋深如溝壑，卻使勁擠出和善可親的笑容，用標(biāo)準(zhǔn)的a國話開口，“小滿，你還記得我嗎？很多年前我們見過一面，當(dāng)時你還在讀初中，參加了a國的全國繪畫大賽?！?/p>

　　當(dāng)時的小滿只想著門外的顧小芒，哪里有留意評委的精力，他不知道這番敘舊意味著拒絕還是什么，只搖了搖頭，“抱歉老師，我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已經(jīng)太久了?！?/p>

　　“沒事?！蹦腥艘膊粣?，反而放低了音量，有濃重的安撫意味，他的目光深遠(yuǎn)沉靜，像是穿透了這么多年的光陰，去觸摸那副令他驚艷不已的畫作，“老師其實是想問問你，你當(dāng)時《芒》這個作品，畫的究竟是日出還是日落呢？”

　　這幾年他都在追悔自己的傲慢，失去了與天才小畫家交流的機會，到了他這個年紀(jì)，也算開過幾次世界范圍的畫展，積累了一些名氣，可他知道自己的終點已經(jīng)是這里了，他深諳許多畫畫的技巧，可卻無比明白靈氣是多么可貴的東西，梁小滿十幾歲能畫出來的作品，那樣的色彩與筆觸，是他怎樣都無法企及的彼岸。

　　他曾想聯(lián)系這個罕見的小天才，可比賽之后，這個陰郁少年的消息就如同石頭沉入了海底，怎樣都遍尋不著了，今日得見，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心里對于天才的愛惜，忍不住就問出困惑多年的問題，這個令他在無數(shù)個深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疑問。

　　在少年開口的那刻，他的心率達(dá)到了高峰，原本沉郁的臉龐竟然興奮得微微發(fā)紅，就連握筆的指尖都在輕輕地顫抖，他想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那樣的色彩，濃烈，璀璨，帶有狂熱的生命力，像一把在海上升起的篝火，過了這么多年了，他褲兜里的手機里甚至還保留著《芒》的相片。

　　非常奇怪的，膽怯愛哭的少年每次談及畫作，就會迸發(fā)出明媚的魅力，他像是找到了同好，無比雀躍竟然有人時隔那么多年還能記得自己的畫作。

　　那個寂靜午后的每一個筆觸都留在他的腦海里，他朝著男人笑了笑，眼睛里有屬于畫者的天真與癡迷，“非常謝謝您的關(guān)注，非常感謝，您能記得它，我非常高興，但是我必須跟您說，你可能鉆進(jìn)了牛角尖里。”

　　他朝著同好眨眨眼睛，圓圓的眼瞳有種少見的狡黠，“因為《芒》它既是日落，也是日出。”

　　話語落下的瞬間，男人枯寂的瞳仁睜大，像是想起了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的夜晚，為色彩癡迷的許多年，直到這一刻塵埃落定，他難得笑彎了眼睛，了然地點頭，“本該如此?！?/p>

　　在這一瞬間，那些對天分的偏執(zhí)追求都盡數(shù)散去，轉(zhuǎn)為了另一種念頭。

　　既然他對于藝術(shù)的探索已經(jīng)走到了終點，何不助眼前這個孩子一臂之力，看看他以后能走到哪里。

　　第103章

　　“怎么樣了？”

　　面試的時間稍微有些長了,小滿出來的時候，顧矜芒迎了上去，把他手頭的東西都接過去,“老師怎么說？語言考試過了嗎？”

　　“怎么傻了？”他微涼的手掌碰碰小滿的臉，見他神色有些恍惚，低聲道，“小滿哥哥，說話?！?/p>

　　人在面臨巨大驚喜的時候總是會覺得匪夷所思，小滿也是一樣,他被幸運砸中的這一刻甚至無法言語。當(dāng)回過神來,手臂已經(jīng)緊緊地抱住了顧小芒,面上迸發(fā)出潑天的歡喜。

　　“顧,顧小芒，給我考試的那個老師是個a國人,說他之前就見過我,很喜歡我的作品,想做我以后的導(dǎo)師,雖然我語言課不及格,但是他說沒關(guān)系,他可以用中文輔導(dǎo)我的功課,而且，他說,我之后的入學(xué)考核也可以不用參加了,我這算是，被破格錄取了嗎？”

　　他覺得自己是那樣普通的一個人,從沒想過破格錄取這種事會發(fā)生在他的身上，那明明是天才的待遇,被認(rèn)可的激動令他的眼角微微濕潤，白皙的臉頰透出激動的紅暈，他緊緊地抓住顧矜芒的手，抬眸雀躍地看過來，“顧小芒，太好了，這樣我們以后就不用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