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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得到回答，溫然有點氣餒，但還是立即退開一步，幫他關(guān)上門。
離閉合只剩十公分的距離，顧昀遲忽然抬手按住車門，溫然不解地眨眨眼睛。
急促雨聲中，他聽見顧昀遲說：“我考慮一下?！?/p>
隨后砰一聲，車門被顧昀遲從里面拉上。
懷著比收到模型時還要飄忽的心情，溫然走回側(cè)門，撐著傘用力揮揮手。車子掉了個頭駛向遠(yuǎn)方的雨中，溫然轉(zhuǎn)身回家。
像牛一樣沖過有四個鬼的客廳，溫然飛奔上樓回到房間，心臟因劇烈運(yùn)動而狂跳，快要撞破胸口——還覺得不夠，他從房門跑到洗手間，又從洗手間跑到書桌旁。
叮的一聲，有新信息，溫然喘著氣去看手機(jī)。
一個好人：騙你的，沒鬼。
周日，家里寂靜無聲，溫睿自上次和陳舒茴大吵一架后就再沒回來過，溫然只從某篇新聞報道中看見他的身影——柏清集團(tuán)旗下一家專注開發(fā)高端度假區(qū)的公司，新項目啟動，陳舒茴和溫睿是總負(fù)責(zé)人。
盛大的啟動儀式上，母子倆托著酒杯笑容得體，看起來毫無芥蒂與嫌隙。
溫然盯著那條新聞，這次的項目并不是柏清與晟典之間的合作，意味著陳舒茴和溫睿已經(jīng)在顧培聞的首肯下躋身柏清管理層。
他們正在逐漸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吃過晚飯，溫然將做了一天的試卷推到一旁，從抽屜里抽出圖紙。禮物的設(shè)計初稿進(jìn)度已過半，至于袋鼠模型，需要等陶蘇蘇給到小袋鼠的正面?zhèn)让姹趁嬲?，?jù)她說自己已經(jīng)努力拍攝了一整天，但由于小袋鼠不太配合，暫時還未拍到清晰滿意的照片。
修修改改，溫然埋頭不停地畫，除視覺外其余感官幾乎都封閉，直至聽見房外走廊響起的高跟鞋聲，才陡然回過神，直起身一動不動，等待那腳步聲像往常一樣路過自己的房間，走向主臥。
但今天腳步聲在他的房門口停下了。
門把手被按下的瞬間，溫然只來得及將手機(jī)塞到試卷下，倉皇回過頭，陳舒茴已然走進(jìn)來，目光穿過他的肩頭，看到桌上密密麻麻標(biāo)注著尺寸數(shù)據(jù)的一疊圖稿。
溫然緩緩?fù)崎_椅子站起來，聲音都發(fā)?。骸皨尅！?/p>
陳舒茴連嗯一聲都吝嗇，走到書桌前，拿起那疊圖紙，隨意翻了幾頁，然后將它們橫過來，從正中間撕開，甩在溫然身上。
“我記得我很早就和你說過，不要再弄這些東西。”她面無表情地開口，“結(jié)果你一天到晚悶在房間里，就是在做這個?！?/p>
紙張從身前輕飄飄散下去，落了一地，溫然垂著眼，視線不敢偏移——怕忍不住看向衣柜，被陳舒茴發(fā)覺那里還藏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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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以為自己很有天賦？”陳舒茴的語調(diào)變得嘲諷而尖銳，“真以為你是他的兒子，在完成他未竟的夙愿？！”
這似乎是溫寧淵去世后第一次被陳舒茴這樣直白地提起，溫然抬起眼看著她。
“以后不畫了?！睖厝徽f。
陳舒茴卻忽地嗤笑一聲：“當(dāng)然不用畫了，畢竟都有人直接給你送模型了。”
圖稿被撕都不及這一刻令溫然發(fā)怵，心重重跳一下，他倏地蜷緊手指。
“大門口的監(jiān)控在晚上九點過后就會開啟移動偵測，平常我都懶得理，但昨晚下那么大雨，系統(tǒng)告訴我有車輛靠近，我還以為溫?；丶伊?，順手點開看了眼，沒想到竟然能看見顧昀遲?！?/p>
“大晚上冒著雨來給你送模型，你們什么時候好到這種地步了，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陳舒茴盯著溫然的眼睛，“我上次就警告過你和他保持距離，為什么我的話你總是當(dāng)耳旁風(fēng)？還是說你有什么高明的手段，連那么挑剔的顧少爺都能被你釣上勾，說出來我聽聽？”
溫然毫不閃躲地迎著她的目光，回答：“沒有。”
“也是，畢竟有97.5%的匹配度，你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是毫無吸引力的beta了。”陳舒茴的面容輕微扭曲，露出古怪的笑容，“我花了那么多錢給你做手術(shù)，到最后卻成了你攀高枝的籌碼，真是好笑?！?/p>
她朝溫然逼近半步：“你說了嗎，說你是溫家領(lǐng)養(yǎng)的，說你原來是beta，說你是做了手術(shù)才變成omega的，你說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明白她何必質(zhì)問，溫然緘默著。
“你當(dāng)然不會說，你敢說嗎？你騙了他，騙了顧家，你對他們來說只是工具，你覺得他會對你有感情嗎？是因為信息素和匹配度啊蠢貨！”
要承認(rèn)陳舒茴的確很擅長抓弄把柄，輕而易舉撬開溫然最擔(dān)憂在意的一點——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身份是假的，性別是假的，信息素是假的，被溫家的野心裹挾著，沒有哪一面稱得上光彩。
“我明白?！睖厝坏恼Z氣很淡，態(tài)度順從一如既往，“我以后會注意，對不起?！?/p>
“隨你吧，你這張臉我也實在看夠了?！焙脦酌?，陳舒茴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反正最后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你又能高興多久呢?！?/p>
將一地的紙撿起來，一張張重新拼好，但都是皺皺的，不平整很難看，溫然決定還是重新畫過，細(xì)節(jié)和數(shù)據(jù)已經(jīng)記在腦子里，從頭開始并不困難。
洗完澡躺上床，溫然在關(guān)燈前又打開信息界面看和顧昀遲的聊天記錄，可惜內(nèi)容太少，上下一拉就沒有了，他關(guān)掉手機(jī)。
還以為會失眠，意外的卻睡得很快，好像非常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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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到溫寧淵了，就坐在餐桌旁，為他遞來一塊三明治，笑著說：“訂的模型要到了，你放學(xué)回來就能拆?！?/p>
那段時間晟典的一個重要項目出了問題，很有可能要面臨巨額賠償，溫寧淵為此疲憊忙碌，面對溫然時卻沒流露半分，依舊是溫和平靜的。
“真的嗎？”溫然要遲到了，很快地吃著早飯，又喝一口牛奶，“晚上我們一起拆吧，我去上學(xué)了，爸爸再見?！?/p>
“好，司機(jī)在門口，不要著急，慢慢走。”
沒能等到放學(xué)，午休一過，溫然就被司機(jī)接到醫(yī)院，看見溫寧淵的遺體。
他碰了碰溫寧淵的手，冰涼的，又有其他人過來，溫然被擠到一旁，背著書包呆呆地站著。
回到家，新模型就放在茶幾上，那是溫寧淵送給他最后的禮物，溫然沒有舍得拆，好好地珍藏著。
然后耳邊響起陳舒茴的禁令，溫然看見那個模型被扔到地下室的雜物里，門緩緩關(guān)閉，照在模型上的光線一點點暗淡下去。
前進(jìn)的時間停止，開始急速倒退，退回七歲時的孤兒院，陰天的傍晚，溫然左手抓著一顆石頭，站在圍欄邊，看著那個扎馬尾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俊?/p>
“我叫小樹?！?/p>
身后傳來老師的聲音：“小樹，你在和誰說話？請問您是哪位？”
女人慌忙站起身，裹緊風(fēng)衣離開了——
不，不對，和之前做的夢不一樣。
在離開之前，溫然分明聽見她說：“小樹，你再等等我。”
溫然張了張嘴，想告訴她：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三天前，他被帶到院長辦公室，見到一對陌生的夫妻，院長喊他們‘溫先生’和‘溫太太’。他們看了他很久，又和他聊了會兒天，最后與院長簽下協(xié)議，約定第四天的早上來接他。
所以沒有時間了，他明天早上就要被接走了。
“聽到了嗎，小樹？”女人的聲音顫抖而急切，“你乖乖的，等我，好嗎？”
起風(fēng)了，女人臉旁的碎發(fā)被吹開，陰沉天色下，露出微紅的雙眼，和那張清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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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啦——眼前場景陡地如紙般撕裂，身體一空，巨大的失重感襲來，溫然猝然睜開雙眼，左手緊攥成拳，于漆黑房中驚坐起身，無法抑制地大口喘氣。
那是李輕晚的臉。
作者有話說：
顧少瀟灑離去后的流程：開車——到路口——停車——抽煙——發(fā)消息
第37章《又見面包車》
從凌晨睜眼醒到天亮，溫然起床洗漱。鏡子里那雙眼睛滿是血絲，溫然低頭掬了把水，將臉浸進(jìn)去。
在書桌前坐到七點半，溫然拿起手機(jī)，撥出一個電話。
很快就被接通了，那頭傳來和藹的女音：“喂，哪位??？”
溫然嗓音沙?。骸皩O阿姨，是我，小樹。”
“噢，小樹??！”孫慧英高興地說，“怎么突然想到給我打電話?。俊?/p>
“有件事想問您，沒打擾到您吧？”
“不會不會，我剛吃完早飯，打算看電視呢，什么事你說？”
“上次見面，您問我被領(lǐng)養(yǎng)之后有沒有奇怪的人來找過我。”溫然頓了頓，“其實是在我被領(lǐng)養(yǎng)走之后，有人來孤兒院找我了，對嗎?！?/p>
“啊……”孫慧英語氣里有些為難，沉吟半晌，嘆了口氣，“對，你被領(lǐng)走的那天下午，有一個女人來問你的情況，院長告訴她你已經(jīng)找到領(lǐng)養(yǎng)人了。”
“她聽到以后就哭了，瘋了一樣地問院長是誰把你帶走了，院長說不能透露領(lǐng)養(yǎng)人的信息，讓她回去，她卻說她是你的媽媽，讓我們把你還給她?！?/p>
手指抽搐了一下，溫然幾乎要握不住手機(jī)。
“小樹，可能你不知道，你的領(lǐng)養(yǎng)走的并不是正規(guī)程序，院長收了你養(yǎng)父母一大筆錢，和他們簽了保密協(xié)議，這件事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睂O慧英仿佛也為此懊悔許久，“那個女人最后離開的時候，寫了一張紙條給我，上面有她的名字和電話，她拜托我，如果有你的消息，就告訴她一聲。”
“但是被院長看到了，等她一走，就把那張紙條拿過去給撕掉了，讓我不要管?！?/p>
溫然張開嘴，無聲地吸了口氣，另一只手緊扣桌沿，問：“您還記得她的名字或者號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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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時都沒來得及看清啊，只瞟到一眼名字?！睂O慧英回憶了一下，說，“姓李，李什么晚，中間的字不太記得了。”
指甲死死摳住桌面，幾乎要嵌進(jìn)去，溫然整個人哆嗦起來。
“好，我知道了?！彼吡Ρ３终Z調(diào)平穩(wěn)，“這么早打擾您了，那我先掛了。”
“小樹啊，都過去這么久了，要是你的養(yǎng)父母對你挺好的，就不要再……唉，你自己的事，還是你自己決定吧，要好好的啊?！?/p>
掛掉電話，溫然把臉埋進(jìn)手臂。
alpha和omega一向是領(lǐng)養(yǎng)的首選，孤兒院里人數(shù)最多的永遠(yuǎn)是beta，溫然總是默默地看著AO小朋友們找到領(lǐng)養(yǎng)家庭，一個接一個離開老舊的孤兒院，而他一次次被剩下。
終于有一天，他等到了自己的養(yǎng)父母，是一對條件很好的夫妻。離開孤兒院的那天早上，溫然回頭看著大門，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有家了。
那時的他并未意識到，原來只差一點就能找到親生母親了。
差那么一點點，錯過了就是十年。
周日，溫然去了一趟首都歌劇院。
他這一周都在不停搜索與李輕晚相關(guān)的消息，然而能從網(wǎng)頁中獲取的信息淺顯而有限，頹喪中溫然決定另尋方法。
早晨的歌劇院冷清而空曠，溫然暢通無阻地一路走到最大的演奏廳，隱約聽到音樂聲。他推開門，從觀眾席最后一排望下去，是樂團(tuán)在排練。
監(jiān)督排練的是一位穿著連衣裙的年長omega，清瘦而挺拔，溫然想起上次去章昉懿家時顧昀遲提到的吳老師，猜測她應(yīng)該就是章昉懿的太太吳因。
溫然邁下臺階，在第三排找了個位置坐下，看他們排練。大約過去二十分鐘，吳因拍手叫停，樂團(tuán)成員們收拾樂器三三兩兩地離開演奏臺，溫然這才站起來。
打開水杯還沒來得及喝水的吳因注意到他，似乎是怔了一下，隨后走過來，一手握著蓋子壓在水杯上，看了溫然幾秒，問：“你是……？”
“吳老師您好，我是溫然。”溫然鞠了一躬，“上次去您和章老師家里吃飯，您剛好不在?！?/p>
“是溫然啊，果然和老章說的一樣……”吳因的目光一直落在溫然臉上，笑了笑，“上次我趕回家的時候你和昀遲已經(jīng)走了，我還和老章講，哪天再把你們約到家里吃頓飯呢。來，我們?nèi)マk公室聊?！?/p>
“好?！?/p>
半路上不斷有人對吳因點頭問好：“副院長?！眳且蛞灰活h首回應(yīng)，推開辦公室門，請溫然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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