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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換別人來說，溫然一定會覺得對方在諷刺，但他知道陶蘇蘇是真心的。
因為是真心的，所以更諷刺了，明明他就是陰謀暗算里的一步棋，是同謀。
溫然勉強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了。”
“知道呀，不過沒影響啦，在我這里你就是溫然，我的好朋友。”陶蘇蘇抿下一口茶，咂咂地呼了口氣。
從陶蘇蘇家回來后溫然就心緒沉沉，畫圖時總不自覺出神，最后干脆停下筆，對著一周前和‘一個好人’的聊天界面發(fā)呆，即使內(nèi)容只有寥寥數(shù)語。
明知他抱著何種目的而來，明知他冒犯過自己的父母，顧昀遲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點點轉(zhuǎn)變到如今的態(tài)度的呢？
在辜負(fù)、背叛、謊言和傷害中長大的人，重重考量后終于謹(jǐn)慎地交付出一點耐心與信任，如果日后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從腺體到信息素到匹配度，都是一場為他度身定制的陰謀，顧昀遲是會感到不意外，還是失望、憤怒？
窗外滴滴答答，下雨了。
手機屏幕自動熄滅，一秒后又重新亮起，聊天框里多出一條新消息。
一個好人：在哪
溫然怔了會兒，才慌忙回復(fù)：在家里
一個好人：其他人呢
溫然：我媽和我哥都不在，保姆阿姨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休息了
一個好人：知道了
溫然：有什么事嗎？
沒得到回復(fù)，溫然又靜靜等待了五分鐘，確認(rèn)顧昀遲真的只是隨便問問。
不要緊，被隨便問問兩句溫然也很高興，關(guān)掉手機，打起精神繼續(xù)畫稿。
十幾分鐘過去，雨漸漸大了，溫然將窗戶關(guān)起來一點，收回手時手機響了聲，屏幕上跳出新消息。
一個好人：下來
足足頓了五秒，溫然猛地站起身，拉開房門跑下樓。走出大門才想起正下著雨，慌亂折回客廳抽了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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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著傘從黑色鐵門邊的側(cè)門鉆出去，兩道明亮的車燈光線刺得他閉了閉眼，淅瀝雨幕被照得細(xì)亮，光的那一頭，黑傘下立著模糊的一道人影。
踩著雨水，溫然跑到顧昀遲面前。車內(nèi)燈亮著，照出alpha一半身影，溫然抬起頭，半個月沒見，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問：“你怎么來了?！?/p>
顧昀遲垂著眼看他，沒答，將車門推開一點，溫然順著看進(jìn)去，一個透明模型箱穩(wěn)穩(wěn)放在后座，里面停放著那艘官網(wǎng)上還未正式開售的灰白色遠(yuǎn)洋護(hù)衛(wèi)艦，在金黃色的燈光下透出一種精雕細(xì)琢的質(zhì)感。
不等溫然反應(yīng)，顧昀遲收了傘扔到座椅下，將模型箱撈起來抱在左臂彎，關(guān)上車門。溫然精神有些錯亂，下意識抬高手為他打傘，低頭看著模型箱，人都快憋壞了，才終于發(fā)出聲音：“你要進(jìn)我家嗎？”
“不行？”
“行，行的?！睖厝煌磉叞ち它c，拍掉他黑T上的雨珠，“你小心看路。”
從大門外到客廳，很短的路程，溫然覺得吵，不知是雨聲吵還是心跳吵。進(jìn)門時他先伸進(jìn)頭聽了聽，芳姨沒有醒，便摸黑幫顧昀遲拿了雙拖鞋讓他換上。
這下真的像是偷情了，溫然認(rèn)命地想著，一邊帶顧昀遲走到樓梯口，按亮壁燈，兩人一起上了樓。
進(jìn)入房間的那刻，溫然察覺顧昀遲明顯頓了下腳步，等走進(jìn)去關(guān)上門，顧昀遲環(huán)視了一圈只需兩秒即可參觀完畢的小小次臥，說：“像監(jiān)獄里的單人間。”
溫然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一直看顧昀遲的臉，問：“你是去爬山了嗎？好像黑了一點，還瘦了?！?/p>
顧昀遲走過去將模型箱放到書桌上，才“嗯”了聲。
他注意到桌上那疊圖紙，正要拿起來看，溫然兩步?jīng)_過來抓住，快速低頭瞟一眼，幸好剛剛是在畫袋鼠模型，這才松開手：“這是我給陶蘇蘇的袋鼠設(shè)計的，她說要做一個小袋鼠機械模型?！?/p>
“能做出來？”
“能的?！睖厝灰呀?jīng)蹲在桌旁看護(hù)衛(wèi)艦?zāi)Ｐ?，目光都定住了，“好漂亮，你要把它送給我嗎？”
“不然呢，大晚上拿過來給你看一眼，我有這么閑?！?/p>
“謝謝你，我很久沒有屬于自己的模型了。”溫然站起來，小心地打開模型箱，仔細(xì)俯視進(jìn)去，“我前幾天還在看它的照片，很喜歡，但是很貴?！?/p>
“地方這么小，你準(zhǔn)備把它放哪兒?！鳖欔肋t靠在桌旁，“被窩里？”
“衣柜?！睖厝晦D(zhuǎn)過頭對他笑，“我媽不喜歡我玩模型，不能被她看到，我把模型藏到衣柜里，晚上再拿出來看看，這樣就好了。”
那笑容一點賣慘或裝可憐的意味都沒有，而是發(fā)自真心的，只要能擁有，能保留愛好，即使不得不躲躲藏藏也沒關(guān)系，他仿佛早就習(xí)慣這種生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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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遲正要說什么，溫然直起身，手足無措地原地走了幾步，好像越想越開心，開心到恨不得在房間里跑個圈。
當(dāng)然這個監(jiān)獄單人間般的小房間無法容納任何形式的跑酷，最終溫然看向顧昀遲，眼睛亮亮地問他：“我能抱一下你嗎？”
作者有話說：
又是個訓(xùn)練到一半回國看老婆的、
第36章《翻臉比翻書還快》
雨聲從窗縫中漏進(jìn)來，黏黏嗒嗒，吵得人心神難寧。
顧昀遲一手撐在桌沿，面色平靜地注視溫然：“什么原因?！?/p>
“你送我模型，我很高興?！逼鋵嵄仁盏秸滟F的禮物所更珍貴的，是這份禮物來自于顧昀遲，溫然說，“而且我們半個月沒有見了，對嗎？”
顧昀遲說：“不夠充分。”
“不夠？”溫然詫異，“那怎么辦，我現(xiàn)在真的非常想抱你?！?/p>
顧昀遲說：“現(xiàn)在夠了。”
沒搞懂怎么突然又夠了，懷疑他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尋開心，但溫然不介意，那股難以消散的興奮感慫恿著他伸手摟住顧昀遲的脖子擁抱上去，甚至將人撞得往后仰了一點，書桌發(fā)出輕輕一聲砰響。
上半身緊貼在一起，溫然清晰感覺到胸口在震動，是心跳，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顧昀遲的。
臉埋在顧昀遲肩頸處，溫然的鼻尖抵著他側(cè)頸皮膚，不自覺拱蹭兩下，真摯道：“你是首都第一大好人?！?/p>
顧昀遲一手摟住他后腰，一手從兩人身體之間伸到頸側(cè)，擋開溫然的臉，嘖了聲：“說話別湊那么近?！?/p>
在他手心里吸了口氣，溫然把臉貼上去，靠著顧昀遲的肩往上看，看他的唇、鼻尖和眼睛，最后看到顧昀遲漆黑的瞳孔輕輕轉(zhuǎn)動著凝視下來，睫毛垂落一片陰影，像今夜的雨。
對視時環(huán)在腰上的手收緊了一點，胸腔內(nèi)的那股飽脹感被擠壓，溫然產(chǎn)生一個更過分的想法。
只是還未能實施，電光石火間，記憶深處驀地冒出一些模糊而零碎的、和當(dāng)下十分相像的畫面——不過是在床上，他貼著顧昀遲的脖子，很近地在耳邊說話，而顧昀遲的手放在他腰上。
猛然愣住，溫然松開手，后退一步，面部溫度急劇升高。
顧昀遲也放下手撐回桌沿，道：“你翻臉比翻書還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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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想到一些事情?！眻雒孢^于真實，不像夢，但自己又確實沒有完整的現(xiàn)實記憶。溫然說，“應(yīng)該是做夢，我弄混了?！?/p>
“夢到什么。”
“沒什么?！睖厝皇乃朗刈o(hù)秘密，絕不能讓顧昀遲知道自己夢見過這種親密場景。他緊急岔開話題，“你的旅行是結(jié)束了嗎？”
“后天走。”
“這么快又要走了?！睖厝蛔酱策?，為掩飾情緒，他干脆躺下去，“你玩得開心嗎？”
顧昀遲走到床尾，低頭看著溫然的臉：“就那樣。”
“那祝你玩得更開心?！毕肓讼?，溫然問，“你準(zhǔn)備讀哪所大學(xué)，會出國嗎？”
安靜，顧昀遲側(cè)頭看向書桌，片刻后才答：“還不確定。”
“顧爺爺應(yīng)該會尊重你的想法，讓你自己選擇吧？我還不知道我媽會要我讀什么大學(xué)?！?/p>
顧昀遲轉(zhuǎn)回頭，突然俯下身，不輕不重地扣住溫然的臉扳向自己，盯著他的眼睛：“什么事都聽她的，你是在給她當(dāng)兒子還是當(dāng)狗。”
溫然有點被嚇到，推推顧昀遲的手臂，沒有推動，聲音含糊地問：“你怎么了？”
對視幾秒，顧昀遲松了手，溫然坐起來仰頭看他：“你生氣了嗎，因為我很沒有主見？”
就算顧昀遲回答‘是’，溫然也不打算辯駁，因為無法吐露自己已經(jīng)在陳舒茴的控制下這樣度過很多年，所以只能接受自己在他人面前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窩囊廢。
“你不是沒有主見?！鳖欔肋t伸出手，虎口的弧度正好卡在溫然脖子上，“你這里栓著一條鐵鏈。”
溫然愣愣看著他，顧昀遲繼續(xù)道：“等哪天你決定要掙開了，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p>
他沒有挑明，可溫然聽懂了——自己的身不由己、受制于人，似乎已經(jīng)被察覺。
但應(yīng)該僅此而已，如果真被顧昀遲查到了什么實質(zhì)性證據(jù)，顧家大概早就派人來滅門了。
“就說你少了半個腦子。”見溫然木頭一樣講不出話，顧昀遲直起身，“我回去了，你抱著模型睡吧。”
溫然終于找回聲音：“我送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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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一下，我先把模型放到衣柜里?！彼酒饋?，去開衣柜門，又到書桌旁將模型箱關(guān)好，小心翼翼地捧起來。
衣柜里只有幾套禮服和幾件舊舊的T恤，溫然將模型箱放進(jìn)去，然后掀開底部那幾條疊好的褲子，露出被掩蓋著的筆記本電腦，他扭頭對顧昀遲說：“你看，電腦也藏在這里?！?/p>
顧昀遲瞥了眼電腦，又去看溫然，但溫然已經(jīng)回過頭，只留下后腦勺。他忙碌地試圖用褲子將模型箱也蓋住，最終未能成功，只好起身關(guān)上柜門：“明天我去找一些冬天的衣服來蓋一下?！?/p>
見顧昀遲看著自己不說話，溫然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種種行為在對方眼中大概十分寒酸小氣，他抿了抿唇，訕訕地對顧昀遲笑了一下，略帶討好的。
“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你送我東西，所以才藏起來的。”溫然說，“沒有別的意思?！?/p>
“我不是你，我的腦子是完整的?！?/p>
溫然贊同地點點頭，過去打開房門。
下樓梯前溫然摸索著尋找壁燈開關(guān)，顧昀遲卻擦身而過就要繼續(xù)往前走。怕他不熟悉地形一腳踩空摔下樓，溫然慌忙伸手阻擋，正拽到顧昀遲的手腕，便緊緊拉住，用氣聲說：“等我開燈再走?！?/p>
咔一聲，壁燈亮起，淡黃燈光幽幽照著暗棕色木質(zhì)樓梯，往下看去，陰森森仿佛通往地獄的階梯。顧昀遲說：“你們家真的有鬼。”
本就因偷情而惴惴不安的溫然頓時哆嗦一下，將顧昀遲的手腕抓得更緊，強壓著恐懼，嚴(yán)肅地低聲申明：“不會的，不可能有鬼，我是唯物主義。”
“有四個?！鳖欔肋t邊下樓邊慢慢道，“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吊燈上掛著兩個?！?/p>
溫然已經(jīng)汗毛直立，在即將走完最后幾級臺階時，顧昀遲抬了抬下巴：“樓梯口站著一個。”
致命的一擊，溫然立馬閉上眼睛，幾乎將顧昀遲的整只左手都抱在懷里，手心狂冒汗，雙腿釘在原地不肯再往下走了。
顧昀遲側(cè)頭湊近，說：“你不是唯物主義嗎?！?/p>
唯物主義者溫然不愿多言，閉著眼睛，掛在顧昀遲手上重新挪動腳步。
出門時又忘了拿傘，還是顧昀遲換好鞋子后順手帶上，撐開，與溫然并肩走出去。到了車邊，顧昀遲坐進(jìn)駕駛座，溫然接過雨傘，扶著車門：“回去路上小心，謝謝你送我模型?！?/p>
他欲言又止，顧昀遲也沒急著關(guān)門，抱著手靠在椅背上抬頭看他。
“下次你旅行回來，我還可以抱你嗎？”溫然緊握著傘柄，雨打在傘上悶悶作響，他的聲音猶豫而小心，眼神卻沒躲避，“不需要禮物，只是抱你?！?/p>
沉默半晌，顧昀遲的喉結(jié)滾動一下，目光看向擋風(fēng)玻璃，然后啟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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