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有許多聲音在嗡嗡作響，顧矜芒用力地捂住耳朵，他聽見孩童尖銳的哭聲，聽見女人呼救的聲音，也聽見游樂園歡快的奏樂，種種的聲音交錯在一起，讓他的大腦都快要炸掉，眼神也開始變得渙散。

　　“小芒，你沒事吧。”是小滿關(guān)切地湊了過來，用手給他輕輕地擦汗，隨后又解開了他身上的安全帶，牽著他的手，引著他走下車。

　　風(fēng)忽然就變得很溫柔，顧矜芒抬起一只手，堪堪遮住眼前刺眼的太陽，忽然意識到梁小滿的手很溫暖，他慢吞吞地走在自己前面，留給自己的背影瘦弱蒼白，畸形的右腳穿著白襪，是個易折的弧度，就是這么個脆弱又可憐的人，不會拋下自己，會在自己害怕的時候，回過頭來對自己說，“不要怕哦，小滿哥哥在這里哦?！?/p>

　　第010章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小滿背著有些重的小書包，低頭緩緩地走進(jìn)了教室，他走得很慢，右腳盡量妥帖地跟上左腳的步伐，不讓自己露出跛足的窘態(tài)，但原本喧鬧的教室還是安靜了些，孩童們往往對自己的喜惡不加以掩飾，立刻就有嘻嘻的笑聲和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傳來。

　　小滿的同桌叫趙小成，是個皮膚黝黑的小男孩，他身體很健康，體能特別好，在體育課的時候總是能大出風(fēng)頭，不論是跑步還是跳遠(yuǎn)，或者是跳高，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做得很好，因為過度的自信，說話的時候嗓門也很大。

　　第一節(jié)體育課的時候，他看著在樹蔭下畫畫的小滿，就很不滿，惡狠狠地罵道，“嬌氣的小瘸子?！?/p>

　　小滿不太喜歡這個同桌，但他很少直接對別人表示出厭惡的情緒，最多就是撇撇嘴，在心里決定再也不跟這個人說話，可趙小成卻總是要跟他說話。

　　就比如當(dāng)下他就捏著小滿左邊的臉肉，將自己被打得紅腫的右臉湊過來，陰陽怪氣地說，“梁小滿，你看看我這個臉，全部都是被你害的，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高興啊，你這個小瘸子，瘸腿就算了，腦子還這么不靈光，看你平?？磿鲱}那么努力，還以為你有多厲害，最后考了多少分？嗯？考了個倒數(shù)第一！”

　　趙小成越說越來氣，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一條條細(xì)數(shù)小滿的罪狀，“沒抄試卷之前，我自己瞎蒙都不至于考個倒數(shù)第二，你說說你是不是豬腦子，每天上課那么認(rèn)真，都學(xué)到哪里去了？啊，你給我說話?！?/p>

　　他惡狠狠地盯著小滿那兩片嘴唇，紅紅的，形狀很像漂亮的花瓣，就更加來氣，伸長了手去捏他的嘴巴，把他的嘴巴弄得扁扁的，像只可憐兮兮的鴨子。

　　小滿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想要掙扎卻抵不過趙小成的力氣，眼睛不受控制地流下委屈的難過的淚水，趙小成說要抄他的試卷，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告訴對方了，他學(xué)習(xí)并不好，可對方非要抄，最后還要來怪他。

　　一種時常出現(xiàn)的無力感從心里涌了上來，小滿放棄了掙扎，嘴巴被捏得很痛，但是眼睛直直地盯著書桌，在心里默念，上課鈴，上課鈴，上課鈴。

　　他就是這樣的，被尖銳的筆尖戳痛手背的時候，被別的小朋友嘲弄的時候，覺得難過難熬的時候，都會在心里默念，快過去，快過去，快過去。

　　熬到過去，過了一段時間，又會迎來新一輪的類似的情緒，他還不知道成年人都把這種情緒叫做，麻木。

　　他怔怔地看著桌面，心思卻飛到老遠(yuǎn)，想起顧家院子里的玫瑰花，想起和顧小芒一起分著吃的糖果，想起別墅外清澈的湖水。

　　顧小芒到他班里了嗎，他的同學(xué)會欺負(fù)他嗎？

　　應(yīng)該不會，顧小芒做什么都很厲害，一定不會像自己這樣窩囊地一直被欺負(fù)。

　　趙小成忽然就覺得沒意思，其實他找梁小滿的茬是出于一種很奇怪的心態(tài)，就是那種小朋友最開始想跟哪個人玩，就故意做出一些捉弄挑釁的動作，他故意在樹下罵梁小滿是個小瘸子，希望以此能讓梁小滿生氣，然后理睬他，給他一些反應(yīng)，能跟他一起玩是最好了。

　　可是結(jié)果卻不是他想要的，他發(fā)現(xiàn)梁小滿根本就沒把他的嘲弄戲耍放在心上，明明是在眼前的一個人，他卻感覺梁小滿離他很遠(yuǎn)很遠(yuǎn)，像是從來都沒看見過他這個人，不論他怎么作，對方都只是把他當(dāng)做空氣。

　　這種感覺真的讓人很不爽。

　　“都在干嘛，吵吵鬧鬧的，還有個班級的樣嗎？”

　　班主任是個中氣十足的女老師，四十歲上下，穿著刻板拘謹(jǐn)?shù)倪B衣裙，裙擺長過膝蓋，烏黑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挽上去，黑框眼鏡架在鼻梁上，說話的時候，細(xì)長的眉頭擰得很緊，聲音卻很尖利。

　　原本像炸開鍋的班級突然就噤若寒蟬，個個學(xué)生都坐得十分板正，上課鈴在幾秒后敲響，女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地說，“今天我們班來了位新同學(xué)，來，新同學(xué)自我介紹一下?！?/p>

　　a中的校服常年在a市校服榜蟬聯(lián)第一，白色的短袖襯衫，搭配藏藍(lán)色的領(lǐng)巾和同色短褲，配套的還有黑色的小皮鞋，這些穿在顧矜芒身上，將他身上那種矜貴驕傲的氣質(zhì)展現(xiàn)得一覽無遺，襯得他像個翩翩的小紳士。

　　他的長相又隨了葉風(fēng)晚和顧潮，有含情若水的桃花眼和鋒利高挺的鼻梁，不笑的時候冷漠得像冰，有種盛氣凌人的倨傲，可專注看人的時候，那雙眸子卻格外的動人多情，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可以窺見日后的天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