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走吧?！?/p>

　　顧矜芒站起來，紳士地給小滿扶著凳子，等他站起來，靠了過來，小滿覺得有些奇怪，他自從跟顧矜芒說過不要做親近的朋友，他很少這樣靠近，靠近到有些刻意和強勢，他被帶著走，恍惚地想起被他們冷落的男孩，他敲了敲桌面，看少年的眼圈微紅，驚詫得無以復(fù)加，他撓撓頭，關(guān)切地問道，“你還好嗎？陳風?！?/p>

　　“這家的咖啡感覺太苦了，大冬天的喝冰咖啡對腸胃也不好，我們下次再約著去畫室吧，等我情況再好一些，能提得動畫筆了，我們再來好好地探討?！?/p>

　　他是那樣溫柔中帶著殘酷，他的面容像雪頂里開出的鮮花，白皙的皮肉上，有淡淡被凍傷的紅暈，如同胭脂，朝著陳風伸出來的手指，骨節(jié)纖細，腕骨伶仃，少年覺得自己一手就能圈住，圈住鎖起來，一如他每次理論課上的幻想，他其實也不是個什么好人，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伸出手去回握，卻看到那只令他心心念念的手被另外一雙冷白的大手包住，如同宣誓主權(quán)，如同宣判他的圖謀失敗。

　　“沒看人家都不想跟你握手嗎？都猶豫了這么久?！鳖欛婷⑺剖峭嫘λ剖秦焸涞馗M說。

　　“哦哦，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毙M訕訕地收回手，沒有再看少年一眼。

　　陳風張了張嘴，卻變成了個啞巴，他想說，男人說的不是實情，他很想握住那雙手，可他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跟對方抗爭。

　　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在財經(jīng)報道上看過很多次，最年輕的青年企業(yè)家，顧氏集團的第一把手，踹走了他父輩祖輩的老舊勢力，徹底大換血，把顧氏捧上了另外一個巔峰。

　　陳家也算富有，可若是要跟顧氏相比，無異于大象與螳螂，人家一個抬腳，就能把千萬個陳家踩得粉碎，因而他沒有出聲，他窩囊得如同一只螻蟻，就這樣光站在溫暖的咖啡廳里，脊背卻因為那人強大的氣場而出了一身冷汗。

　　在顧矜芒剛出現(xiàn)的時候，陳風已經(jīng)將他認出，于是他開始沉默，直到聽見咖啡廳的鈴鐺叮咚響，看著那兩個人并肩走了出去，肩上落了一些小雪，他恍惚地看著自己伸出的手掌只覺得異常地可笑。

　　第180章

　　“你是不是在跟蹤我？”

　　上了車,小滿所有模糊的防范意識都開始回籠，薩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顧矜芒能精準找到自己，他總覺得不像是巧合。

　　“如果我說是呢？”

　　男人專心開車，并沒有看他，他的腕表似日光中的一點幽藍，表盤像深沉的海浪，車內(nèi)有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似掌中融化的冰水,又像高山上不折的青松。

　　小滿沉默下去,這一切總令他脊背發(fā)寒,夢中的惡魔似乎從夢境里爬了出來，它撕破了漆黑的幕布,猙獰地爬出,又化出了皎月一般的好皮相。

　　午后的陽光總帶著幾分冷,小滿搓揉著手指,身體偏向了窗的那邊,他的臉色發(fā)白,成了一座美麗的雪人。

　　顧矜芒看他好一會兒,忽然笑了，他的聲線脫去了少年時的清冷,變得冷沉聲沙,如同貓舌頭上粗糲的倒刺，狠狠地刮過青年微紅的耳廓,“我騙你的?！?/p>

　　“我哪有那么大的神通?！?/p>

　　他又恢復(fù)了那個溫和的模樣，仿佛那一瞬間的冷酷只是小滿的錯覺。

　　這一次見面,不太愉快，顧矜芒的貓沒有找到，他的心情不太好，小滿吃過他做的晚餐，感覺味道不太好，放多了鹽，男人抱歉地端來了熱可可，味道又過甜了，善良真誠的人只會覺得是無心之失，他不忍心辜負對方的好意，還是擰著眉把一整杯熱可可都喝掉了，嘴里甜得發(fā)苦，喉嚨就像是被糖分給粘住了，分不開。

　　“那我先回去了?！?/p>

　　小滿覺得他興趣不高，吃了頓晚飯，就想跑了。

　　“嗯?！?/p>

　　男人沒有像之前那樣來送他，往常他都會把小滿包得嚴實，自己穿得隨意，兩人一同穿過平靜抑或是落雪的屋外。

　　而這次，小滿站到了門口，他依舊坐在壁爐旁的躺椅上。

　　他生得過高，兩條長腿慵懶地延伸著，冷白的指尖一點小小的星火，呼應(yīng)壁爐的溫熱火焰，這是小滿第一次看見他抽煙，之前他都是煩躁地摩挲著手指，飲鴆止渴般地嚼一些綠茶味的口香糖。

　　“你不是在戒煙？”小滿看著他這副頹靡的模樣，有些走不動道，他是天使，本能的總想著拯救蒼生，“前幾天看你堅持得很好。”

　　“你不喜歡我抽煙？”男人的身體未動，眼珠子轉(zhuǎn)過來，深冷磨黑的眼珠，像冷血動物的凝視，它在窺探時機，看什么時候能撲上來大快朵頤。

　　“雖然我跟你不熟?！毙M垂下眼瞼，“但是我想說，是的?！?/p>

　　“吸煙有害健康，我希望你可以健康?！?/p>

　　他是那樣純潔而天真，他站在沉重古老的門里，像是最純白的一抹顏色，他無法給予男人其他親昵的承諾，可他希望他健康。

　　“哦哦?！彼剖菫榱颂翎呉话?，男人轉(zhuǎn)過頭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仰頭吐出的煙霧，似絕望的鳥，“可我希望你愛我?！?/p>

　　小滿驚詫地瞪大眼睛，他沒有再發(fā)出一聲言語，他立刻逃走了，他殘疾的小腿差點被厚重的積雪絆住，磕磕絆絆地回到了自己的閣樓。

　　他把大門嚴實地鎖上，站在二樓的窗戶旁，去看隔壁閣樓的動靜，他撫著胸口，看鵝毛一般的大雪覆蓋著黑色的瓦檐，看一樓那點燈火熄滅，聽到二樓飄出了悠揚的小提琴聲，柔美的暖黃燈光落下男人優(yōu)雅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