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冥想

　　普阿利斯夫人沒和奧蘿爾聊多久，十幾分鐘后，她們就從書房里走了出來。

　　盧米安陪著姐姐，將普阿利斯夫人一路送出了大門。

　　他隨即望向奧蘿爾：

　　“她讓你幫什么忙？”

　　奧蘿爾撇了下嘴巴道：

　　“讓我在贊美慶典上領(lǐng)唱，我拒絕了?！?/p>

　　科爾杜村的四旬節(jié)有三個環(huán)節(jié)，一是“春天精靈”祝福巡游，二是水邊儀式，三是在教堂內(nèi)舉行的贊美慶典，最后這個主要是以演奏樂器與大合唱的形式進行。

　　在達列日地區(qū)，領(lǐng)唱的往往是教堂唱詩班，但科爾杜村沒這個條件，只能找擅于歌唱者來代替。

　　至于演奏樂器這部分，村民們倒是不為此發(fā)愁，在有牧羊人傳統(tǒng)的村落，音樂或者說樂器是日常生活里必不可少的。

　　要知道，牧羊人們常年在野外，不是住窩棚，就是打地坑，除了同伴和羊群，他們最常打交道的只有隨身攜帶的笛子。

　　放牧、打牌、閑聊之外，吹響笛子用音樂撫慰自己的內(nèi)心幾乎是每個牧羊人都會做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形容一個牧羊人處境艱難貧困潦倒的話語是“他連笛子都沒有”。

　　身旁有如此多的牧羊人，科爾杜村別的村民難免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他們在廣場上聚會聊天時，必然會有人演奏樂器，讓悠揚的旋律回蕩開來。

　　“嗯。”盧米安見姐姐意志堅定，內(nèi)心頗為欣慰。

　　那些慶典看熱鬧起起哄就行了，真要做主角不僅浪費時間，而且還容易惹來一些不必要的覬覦。

　　為了保護視力，在僅有煤油燈提供照明的情況下，盧米安只看了一會兒書就選擇洗漱上床，認(rèn)真思考起該怎么安全地試驗出自身在夢境里有什么特殊之處。

　　那位女士連續(xù)幾次的建議都無比準(zhǔn)確，讓他不自覺就完全相信了她的話語。

　　夜深人靜之時，盧米安又一次進入了夢境，在那里醒來。

　　他摸了摸各個口袋，習(xí)慣性點數(shù)了一下，確認(rèn)217費爾金25科佩的收獲仍然存在。

　　舒了口氣，盧米安提上斧頭和鋼叉，蹬蹬下樓，直奔灶爐位置。

　　爐火已然熄滅。

　　“我沒做夢的時候，這里的鐘表依舊在走……”盧米安略微皺起了眉頭。

　　這么“真實”的夢境里，自己哪會有什么特殊之處？

　　——“鐘表依舊在走”是達列日地區(qū)一句俗語，意思是時光不因人類停留，永遠在往前流淌。

　　盧米安回到自認(rèn)為最安全的臥室，放下斧頭和鋼叉，刷刷脫掉了衣物。

　　然后，他走到衣柜附帶的全身鏡前，一寸一寸檢查起自己的身體，看與現(xiàn)實相比有什么不同之處。

　　毫無異常。

　　“精神上的特殊？”盧米安沒急著穿上衣物，徑直走回睡床，學(xué)著姐姐，盤腿坐下。

　　之前，為了讓他做清醒夢，奧蘿爾教過他一些粗淺的、不涉及神秘元素的冥想法門，他現(xiàn)在想試一試，看在完全靜下來的場景中，能不能察覺到精神和身體上可能存在的特殊之處。

　　第一步，調(diào)節(jié)呼吸。

　　盧米安加深了呼吸的力度，放緩了相應(yīng)的頻率。

　　一次次緩慢悠長有自身節(jié)奏的呼吸中，盧米安一點點讓自己的大腦放空。

　　與此同時，他于腦海內(nèi)勾勒出一輪赤紅的太陽，讓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上面，以此排除掉其余的雜亂念頭。

　　這是奧蘿爾特意叮囑過的，讓他冥想時一定要選現(xiàn)實存在且代表著光明的事物來勾勒，免得被某些污穢的、邪惡的事物盯上。

　　作為“永恒烈陽”泛信徒的盧米安第一反應(yīng)就是觀想太陽。

　　他的心靈逐漸平靜了下來，感知中的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那一輪赤紅的烈日。

　　忽然，盧米安仿佛聽到了什么聲音。

　　那似乎來自無窮高處，又好像就在耳邊響起，既讓人聽不清楚，又有雷聲轟隆的意味。

　　無法言喻的嗡嗡之聲里，盧米安心臟狂跳起來，腦袋就仿佛被人插入了一根鐵釬，用力攪拌了幾下。

　　劇烈的疼痛瞬間爆發(fā)，那輪熾烈的太陽變得鮮紅似血，并飛快染上深沉的黑色。

　　這冥想中的畫面隨之破碎。

　　盧米安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喘起氣，有種自己快要猝死的感覺。

　　足足十幾二十秒過去，他才從那種瀕死的體驗中緩了過來。

　　他本能低下腦袋，審視起自己的身體。

　　他看到左胸位置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某種深黑色的、類似荊棘的符號仿佛來自心臟，從體內(nèi)長了出來，它們一個接一個連在一起，鏈條般往背后延伸而去。

　　而這些“荊棘”上方是疑似眼睛的圖案和蟲子般的扭曲線段，它們都呈青黑色。

　　此時，這些如同紋身的事物都在緩慢變淡。

　　盧米安先是一驚，旋即有了諸多想法。

　　他飛快下床，直奔全身鏡前，用背對準(zhǔn)了它。

　　然后，他竭力往左扭頭，查看背部的情況。

　　他勉強看見由黑色“荊棘”組成的鏈條在背心處又鉆入了體內(nèi)。

　　也就是說，這“荊棘”鎖鏈以環(huán)的形式鎖住了他的心臟連同對應(yīng)的身體。

　　“黑色的和青黑色的是兩種不同的符號，青黑色的這些感覺有點眼熟，嗯……和我流浪時幫助過的那個老頭身上的很像……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做有大片霧氣的夢……”盧米安分析著身上不同于現(xiàn)實的“特殊”，直到它們徹底變淡，消失不見。

　　看到這一幕，盧米安頗感失望。

　　雖然找到了特殊之處，但他覺得毫無意義。

　　因為引導(dǎo)它們出現(xiàn)的過程讓他極為痛苦，接近死亡。

　　這種快要昏迷過去的狀態(tài)下，去面對那背著獵槍的怪物和給它送食物有什么區(qū)別？

　　而如果等到他重新有一戰(zhàn)之力，“特殊”又快要消失了。

　　夢境里氣候頗冷，像是山里的初春，盧米安總是光著身體也不是太舒服，快速又穿好了衣物。

　　僅僅只是做了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他就異常疲憊，腦袋又有點痛了。

　　很顯然，剛才冥想帶來的沖擊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恢復(fù)如初的。

　　這種情況下，盧米安決定今晚放棄探索，不做嘗試，好好睡覺，認(rèn)真休養(yǎng)。

　　…………

　　他睡醒一覺后，天還沒有亮起。

　　望著屋內(nèi)的黑暗和靠近窗簾處的些許緋紅，盧米安將夢境里發(fā)生的事情仔細回憶了一遍。

　　“我之前在現(xiàn)實里也冥想過很多次，都沒有聽到那奇怪的聲音，也沒感覺到有什么痛苦……

　　“只有在那個夢境里才存在特殊？”盧米安疑惑坐起，打算做下確認(rèn)。

　　他又一次按照流程，嘗試起冥想。

　　那輪赤紅的太陽飛快浮現(xiàn)于他的腦海，他心靈的雜亂漸漸沉淀了下去。

　　這是盧米安熟悉的冥想體驗，沒有奇怪的聲音，也沒有劇烈的痛苦，更沒有瀕死的體驗。

　　過了一陣，他結(jié)束冥想，解開扣子，低頭審視起自己的心臟位置。

　　那里沒有一個符號。

　　“果然，那是屬于夢境的特殊，影響不到現(xiàn)實……”盧米安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失望。

　　他抬起腦袋，望向被簾幕遮住的窗戶，念頭隨之發(fā)散開來，思考起夢境里那種“特殊”能不能被利用，該怎么被利用。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窗外似乎多了道黑影，不大的黑影。

　　盧米安的瞳孔一下放大，整個人高度緊張。

　　他最本能的反應(yīng)是叫姐姐，但隨即想到，自己就在家里，奧蘿爾說過會看著這邊，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于是小心翼翼下床，緩慢靠近窗口。

　　這個過程中，盧米安時刻等待著姐姐叫停行動。

　　奧蘿爾沒有出現(xiàn)。

　　盧米安來到了窗前，抓住簾布，謹(jǐn)慎地將它拉開了一道縫隙。

　　窗外是安靜而幽深的黑夜，緋紅的月亮遠遠掛在天邊。

　　不遠處輕輕搖晃著葉子的榆樹上，一只貓頭鷹靜靜站在那里，正對著盧米安的窗戶。

　　它比絕大部分同類都要大一圈，眼珠一點也不呆板和僵硬，望著盧米安的眸光帶著難以言喻的俯視感。

　　那只貓頭鷹！

　　它又來了！

　　盧米安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這貓頭鷹和上次一樣，與盧米安對視十幾秒后，什么都沒做就展開翅膀，飛向了黑夜的深處。

　　“……”盧米安一時無言。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拉開窗簾，罵罵咧咧道：

　　“腦袋有病是不是？

　　“每次都來看一眼，看一眼，也不說話就走了！

　　“你是啞巴嗎，還是智商有問題，這么多年都沒學(xué)會人類語言？”

　　其實，盧米安對那只貓頭鷹的舉動有自己的猜測，認(rèn)為是姐姐的存在讓它不敢做什么事情，畢竟奧蘿爾說過，夜里只要不離開這棟建筑就可以保證安全，如果他剛才一時沖動，把腦袋探出了窗外，那只貓頭鷹恐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靜靜飛走。

　　罵了一陣，盧米安決定拉上窗簾再補一會兒覺。

　　他目光隨意往外面掃了一下，突然凝固在了那里。

　　十幾米外一片小樹林邊緣，有道人影正緩慢走過。

　　她穿著粗布制成的深色長裙，頭發(fā)稀疏而蒼白。

　　“娜羅卡……”盧米安認(rèn)出了這道身影。

　　那正是他之前詢問過巫師傳說的娜羅卡。

　　娜羅卡的臉龐仿佛半融入了黑暗，眼睛在淡淡的緋紅月色下反射著奇異的光芒，整個人動作異常僵硬，如同游蕩的鬼魂。

　　PS：感謝黑夜幽里打賞白銀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