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
“何事?”陸執(zhí)徐語氣冷淡,不復(fù)剛才與長公主下棋時的溫和有禮。
“回殿下,章小侯爺和霍公子來了。”
回話的是階下跪著的一位精壯男子,男子面容普通,氣息綿長,呼吸輕不可聞,可見武功不俗。
“讓他們進(jìn)來?!?/p>
男子抱拳退下,將殿外亭子旁候著的兩位叫了進(jìn)來。
章云徹?fù)u著手中的折扇晃進(jìn)了宮殿,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自己表哥一人獨坐在棋盤旁,正把玩著手中的棋子,身上雪白的長袍逶迤在地也不在意,好似還在推演眼前未完的棋局,漆黑的墨玉棋子與白玉般的指尖相得益彰。
他后頭還跟著一個英武青年,應(yīng)當(dāng)就是傳話的人口中的霍公子了。
見二人進(jìn)來,屋中伺候的下人很有眼色地退下去,最后屋內(nèi)只剩三人存在。
陸執(zhí)徐未曾抬頭看向他們,直接問道:“時桉怎么也來了,昨日大軍歸朝,長興候離家許久才歸,不回去看看?”
陸執(zhí)徐口中的時桉正是霍辛的長子霍鑒琦,字時桉。
霍鑒琦和章云徹皆是陸執(zhí)徐的伴讀,三人既是君臣亦是好友。
霍鑒琦沒有說話,還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態(tài)度。倒是章云徹,聽了自己表哥的話后直接開口嘲諷。
“他那個賢惠后母巴不得他不回去呢,老太太正張羅著給自己小孫子說親,做親娘的自然是先緊著自己親兒子,哪里還顧得上他?!?/p>
世人皆知長興侯發(fā)妻早逝,新娶的夫人可是個厲害人物。
現(xiàn)任的長興侯夫人,乃是長興侯霍辛的表妹。
本來是個父母雙亡的可憐人,雖然投靠了自己的姑姑,也就是霍辛的親娘霍老夫人,但是嫁的并不高,只是外地一個富戶。
那富戶也是個短命的,在一次遠(yuǎn)行時遭遇土匪搶奪貨物,就這樣不幸遇難了,以致這位表妹早早守了寡。
無奈之下,表妹只好帶著唯一的一個女兒來投奔姑母,同時還帶來了前夫留下的大筆家產(chǎn)。
她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來到霍府后便打著孝順姑母的名號,送了大筆金銀給霍老夫人,平日里也是常常自謙,帶著女兒在后院深居寡出,每日早晚來到老夫人的院子請安,日日不落,孝順至極。
霍老夫人心疼侄女的遭遇,又感念她的孝心,本就想再給她后半輩子找個依靠。恰逢霍鑒琦生母去世,便做主將侄女許給了自己親兒子做續(xù)弦。
長興侯倒是沒什么想法,表妹在他心里只是表妹,對于這門婚事他是既不欣喜也不拒絕。
于是他干脆順了自己老母親的要求,將人娶進(jìn)了自己院子,就當(dāng)他這個做兒子的盡孝心了。
可誰知這新夫人著實有福氣,剛進(jìn)門半年就有了身孕,給四十有余的長興侯又添了一個大胖小子。
人心都是肉長的,霍老夫人與霍鑒琦的生母婆媳關(guān)系并不融洽,本就覺得遠(yuǎn)遠(yuǎn)不如自己侄女來的親近,如今這侄女成了媳婦,又給自己生了一個小孫子,這老太太的心自然也就偏了。
按照大雍律,公侯請封世子要滿十六歲,也是因為在古代孩童夭折的風(fēng)險太多,不管是意外的還是人為的。
霍鑒琦年滿十六時,霍辛本想按例為他請封世子,誰曾想霍老夫人得知這消息后便病了,她遣人將自己兒子叫來跟前。
哭訴道:“不是我這個做祖母的偏心。鑒琦是個有本事的,有你這個當(dāng)?shù)姆龀种瑢淼某鱿⑿〔涣???渗Q玉不行啊,他自小身子骨就比不上鑒琦這個當(dāng)哥哥的,若是你這個當(dāng)?shù)脑俨粸樗蛩?,難不成就讓你自個兒的親兒子受人蹉跎不成?!?/p>
霍辛很無奈,霍老夫人的打算再明白不過,就是想著讓他的小孫子霍鳴玉來做世子。
“娘,鑒琦是兄長,品行能力都好,將來不會虧待鳴玉這個弟弟的?!?/p>
“不行!”霍老夫人死活不松口,甚至還嚷著要帶著侄女和孫子搬出去,想要借此來威脅兒子松口,“鳴玉也是嫡子,這世子的位置他也坐得!”
沒錯,老太太這一出鬧劇還真有根據(jù)的。
新朝初建,儒學(xué)的風(fēng)氣并不濃厚,講究的人家嫡庶分明,嫡子庶子宛若主仆。這不講究的人家也就不在意這些,有些勛貴人家反而是全力培養(yǎng)有出息的孩子,根本不考慮長幼尊卑。
霍老太太也不傻,她也不想落個苛待子孫的名聲,于是主動提出將所有家產(chǎn)的八成給霍鑒琦,她小孫子只要個爵位就好。
大雍律只規(guī)定了承襲爵位的要是年滿十六的嫡子,沒有嫡子才能是庶子,具體而言并沒有規(guī)定一定要是嫡長子。她侄女是明媒正娶進(jìn)門的,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子。
霍辛知道母親早年守寡不嫁,為自己吃了很多苦,因此十分孝順?biāo)瑹o奈之下只能將請立世子的事一拖再拖,直至今日都未曾為霍鑒琦請封世子。
當(dāng)然,他也沒有松口讓自己小兒子來做這個世子。
霍鑒琦不愿在自己的問題上多談,只找了個位子自己坐下,丟出一句話來:“我父親有意為我求娶靖國公之女。”
這也是今日清晨他爹才告訴他的。
長興侯屢敗屢戰(zhàn),厚著臉皮根本不把姜靜行的拒絕放在心上。他決定采取迂回路線,讓自己兒子主動一點。
姜靜行這個當(dāng)?shù)牟煌饩退懔?,這硬骨頭他實在是啃不動!
但若是小兒女們自己有情有義,主動給父母提出來兩家結(jié)親,想來他姜伯嶼也狠不下心來棒打鴛鴦!
霍鑒琦話音剛落,章云徹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寶貝扇子也不搖了:“靖國公?長興侯不愧是戰(zhàn)場上的虎將,實在是令人敬佩?!?/p>
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幸災(zāi)樂禍道:“京中不是都在傳燕王有意求娶姜家女嗎,怎么,你爹這是要和燕王對著干啊。”
長興侯的打算讓陸執(zhí)徐都側(cè)目而視,他將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盤上。
“靖國公功勛赫赫,如今在朝中熾手可熱,他獨女的婚事自然值得掙一掙?!?/p>
這也算是解釋了長興侯的打算,如果霍鑒琦能娶到靖國公的獨女,有一個強有力的岳家在身后做支撐,想來他的世子位置也能更穩(wěn)妥一些。
章云徹聞言,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想法跟陸執(zhí)徐不同,說道:“我倒是覺得陛下對姜靜行恩寵太過,此次出征立功的將軍不在少數(shù),其中不乏朝中老將,陛下卻一刻都等不急地獨獨召了他入宮,也太過高調(diào)了?!?/p>
霍鑒琦端起的茶杯的動作停了一瞬,眉頭輕不可見地皺了皺,好像不同意他的話,卻也沒有反駁。
反倒是陸執(zhí)徐,他聽到章云徹的話后,神色越發(fā)冷凝,眼中含著淡淡的譏笑,也不知嘲諷的對象是誰。
他起身,不急不緩地走到窗邊,背對著屋內(nèi)的人,看著窗外平靜的湖面。
正在高談闊論的章小侯爺停頓了一下,見陸執(zhí)徐沒反駁,這才繼續(xù)說道:“他上奏表說自己領(lǐng)兵不利,輕信了敵軍的引兵之計,才會使得幾個敗將逃脫。
還不等陛下下旨懲戒,姜靜行就自己交了大部分兵權(quán),雖然被封了國公,但是卻沒有擔(dān)任其他差事,這樣看來姜靜行與我們沒什么接觸到是件好事。陛下讓人郊迎,表哥你卻恰好不在京中,這次端王主持郊迎儀式主持的不錯,聽說在朝中幾位將軍面前很是得臉。”
說道這里章云徹臉色不是很好看,畢竟陸執(zhí)徐才是嫡子,可這次郊迎大軍卻沒有他的份兒。圣上此舉難免讓人多想,大臣們本就心思浮動,這無疑更讓他們心中的天平傾向了其他皇子。
窗前人用一根發(fā)帶半束起如潑墨流云般的青絲,唇色淡極,嘴角勾起一抹風(fēng)光月霽的微笑,寬大的廣袖微微浮動,清雅到了極致,反而透出一股極為誘惑的艷色,透著渾然天成的萬種風(fēng)情。
可惜這美好的一幕,卻被他漠然的神情打破了,陸執(zhí)徐冷嗤道:“你當(dāng)你是誰,靖國公也是你能評論的?!?/p>
聽聞此言,章云徹漲紅了臉,欲言又止鯁在喉,平日里囂張的小侯爺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執(zhí)徐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自己這個表弟一向風(fēng)流紈绔,腦子雖聰明但從不用在正途上,總愛耍些小聰明。
章云徹出身博安侯府,但博安侯府的爵位是因為他的母后得來的,并沒有什么功勛。
章云徹能在這個年紀(jì)被人叫一聲小侯爺,也不過是因為博安侯府子嗣單薄,就他這一根獨苗苗。
外戚與功勛貴族天然利益沖突,不管下一任皇帝是誰,姜靜行都是世襲罔替的一等國公,但是如果將來他這個表哥沒能繼位,那博安侯府還能不能存在都是一個問題。
也不管他,陸執(zhí)訓(xùn)斥道:“從來沒上過戰(zhàn)場卻敢在這大言不慚。”
場面一時靜默,章云徹雖然心中羞惱,但也不是無能之人,見表哥不想解釋便轉(zhuǎn)頭看向了霍鑒琦。
霍鑒琦到底出身武將侯府,沉吟片刻,開口解釋道:“靖國公上表請罪不是真正在戰(zhàn)場上失利。身為主將,知道敵人突襲糧草后不管是不是佯攻都應(yīng)警戒,一旦是真的,到時候糧草被毀,后續(xù)軍糧又跟不上,大軍就會缺衣斷食,戰(zhàn)力不足,這才是真的大敗?!?/p>
見陸執(zhí)徐沒有打斷,繼續(xù)說道:“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他果斷決策,下令不去追幾個難成氣候的敗將而是帶兵救助糧草才是上策?!?/p>
他按捺住對姜靜行的欽佩,又夸贊說道。
“靖國公十幾歲就跟隨陛下南征北戰(zhàn),至今十余年,期間獻(xiàn)計無數(shù),又能力戰(zhàn)克敵,絕對稱得上智勇無雙。父親曾說陛下言他能將十萬眾橫行天下,這樣的人不是我們能看得透的,陛下的心思也不是我們能猜得出的。”
如果姜靜行在這里的話,就會夸上一句,霍家長子的眼力勁兒可真不錯,然后勸自己的好兄弟霍辛,將來還是好好規(guī)勸一下自己兒子,別讓他把心思都花在女主身上了。
有時間談情說愛,不如努力一把,讓他自己去戰(zhàn)場拼個爵位出來,到時候長興侯府世子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最近轉(zhuǎn)碼嚴(yán)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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