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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 武俠仙俠 > 武夫

  崇明宗被當(dāng)初那位年輕鎮(zhèn)守使第二次上山之后,便宣告覆滅,雖說整座山的修士并沒有都由此覆滅,但不得不更改道場,其實(shí)也很覆滅沒什么區(qū)別了。

  之后的崇明山由大梁和幾大宗門掌管,前幾年這邊還來過不少修士探索那座已經(jīng)覆滅的上古宗門,但隨著時間推移,不管是朝廷那邊還是那些方外宗門都算是把這座上古宗門遺跡探索了一遍,這兩年,雙方都沒有派遣出什么人前往這邊。

  一時冷清。

  清晨的陽光落不到那些白霧縈繞的山上。

  山腳下來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男人高大,一身帝袍披在身上,盡顯尊貴身份,女子面容年輕,更像是個少女,一身雪白衣衫,看著像是從九天之上走下來的神女。

  站在山腳,看著那戎山宗三個字,男人沉默片刻后,說道:“那個孩子當(dāng)時就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的你?”

  少女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前些年雖說渾渾噩噩,但最后幾年,算是有了些要蘇醒的意思,所以能感知到周遭的事情,他誤打誤撞闖到這里,我一時心軟,救了他一命,不然他當(dāng)時就會被這些白霧徹底抹殺在這里?!?/p>

  “陳澈,我當(dāng)時要是不救他,故事可就要朝著另外一個軌跡滑去了。”

  大梁皇帝沉默片刻,果斷道:“那孩子欠你的一次,朕來還?!?/p>

  白衣少女嗤笑道:“本來你就欠我一命了,這又欠一次,你哪來這么多命來還

 ?。俊?/p>

  大梁皇帝默不作聲。

  白衣少女進(jìn)入山門,沿著山道走去,自顧自說道:“你千方百計(jì)不想讓他卷入這件事里,但你要知道,我們?nèi)羰亲霾怀蛇@件事,依著他如今的修行速度,遲早一天要看到忘憂盡頭之上的東西,到時候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一定會被卷進(jìn)來,既然是這樣個事情,你又何必攔著,還不如大大方方接受,到時候你們叔侄兩人聯(lián)手,說不定也是一段佳話。”

  大梁皇帝負(fù)手緩行,對于此事,他仍舊不愿意點(diǎn)頭,他既然還活著,便想著要成為自己這個侄子的身后的那座山,有些事情不得不交給他去做了,但更多事情,比如這種要命的事情,他能擋便擋著了。

  “陳澈,你要明白,你想要改變的世道即便改變了,若是不做成那件事,一樣沒有意義?!?/p>

  白衣少女冷笑道:“這個世上無情者太多,他們可不會在意那些尋常百姓的生死,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

  大梁皇帝不再說話,或許是覺得說些什么沒有意義,也或許是覺得對方本來就說的有道理。

  “在千年之前,戎山宗的地位說不上比如今的癡心觀更高,但那個時候的天地和如今不同,所以即便如此,戎山宗還能坐擁兩株仙藥,而癡心觀,至少明面上一株都沒有。”

  白衣少女說到這里,忽然一怔,微笑道:“不過我想明白一個道理,上一次肯定有很多如同我一樣的

  漏網(wǎng)之魚,他們藏起來了,所以這個世界,絕對不是我們看到的樣子?!?/p>

  大梁皇帝說道:“總要做些什么,人人都有手段,人人都想要有手段,人人都必須要有手段。”

  白衣少女自顧自說道:“戎山宗的兩株仙藥,有一株被他得到,不過最后卻被我吃了?!?/p>

  大梁皇帝微笑道:“那他便不欠你了。”

  白衣少女瞇眼笑道:“陳澈,你這算盤打得我想聽不見都難啊?!?/p>

  大梁皇帝默不作聲,只是露出微笑。

  “雖說那株仙藥是從他手里拿來的,但我傳他一整個的白霧秘法,加上給你觀摩,你們叔侄,欠我的,可遠(yuǎn)不止一株仙藥那么多?!?/p>

  白衣少女看著眼前的大梁皇帝,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倒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人間帝王的另外一面,并不全部都是之前展現(xiàn)給世人的那些東西。

  大梁皇帝微笑道:“你好像也不是戎山宗的弟子,那秘法,也不屬于你吧?”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算是默認(rèn),但不認(rèn)可。

  大梁皇帝卻是默默思考,眼前的白衣少女身份來歷成迷,現(xiàn)如今除去知曉她已經(jīng)跨過忘憂盡頭,活了已經(jīng)不止千年這兩件事之外,別的什么事情,其實(shí)都還不是特別清楚,白衣少女不主動說起,大梁皇帝倒也不會主動去問,有些事情,就是這般,也不是強(qiáng)求得來的。

  來到那處昔年的藥圃,白衣少女輕聲道:“兩株仙藥都生出了靈智,距離神藥不過

  一步之遙,不過也好在沒有成為神藥,要不然別說逃離此處的那株仙藥,即便是這剩下的一株,也不會一直留到這里?!?/p>

  大梁皇帝忽然問道:“仙藥可救人?”

  白衣少女知道他的意思,淡然道:“心血枯竭救不了,最多能延長幾年壽命,不過對你來說,應(yīng)該也是夠用了,不過真想要徹底煥發(fā)新生,成為神藥就好了,只是這東西的珍惜程度,類似于一萬株仙藥里才會有那么一株有可能,世上難尋,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你想救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大梁皇帝眼里閃過一抹黯然,問道:“那是否能喚起前世記憶?”

  白衣少女好奇道:“你覺得她會有來世?”

  人死之后,若是執(zhí)念不深,是不會有來世一說的,神魂不夠堅(jiān)韌,三災(zāi)六劫,想度過去,幾乎是難于登天。

  來世一說,本就是少數(shù)人才有的東西。

  大梁皇帝嘆了口氣,說道:“不好說?!?/p>

  他希望自己喜歡的女子會有來世,會讓他在今世遇到,但想著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子那樣的性子,他卻很難說出她會有來世的話。

  她到底有些什么執(zhí)念呢?

  那樣的女子,即便是面對死亡,好像都顯得那么淡然。

  白衣少女忽然說道:“傳說中有一種還魂草,吃下之后,便可記起前世記憶,不過只是傳說,我也沒見過,我也是很小的時候,在一本古籍上見過而已?!?/p>

  大梁皇帝說道:“好像朕

  看到的這個世界,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白衣少女沒有順著他的話頭說下去,而是繼續(xù)自顧自說道:“那逃離此處的那株仙藥,如果不是被人吃了,就一定是變成人形了,一株在世間藏起來的仙藥,或許是這一世里最有可能變成神藥的了,要是能找到,吃下去,我也用不著這么小心翼翼了?!?/p>

  說是這么說,但仙藥生出靈智之后,若是真想躲起來,其實(shí)很難找到的,以前的那些宗門種植仙藥,幾乎除去小心翼翼照料之外,都需要重重陣法將其困在藥圃里,因?yàn)橄伤幊墒焱蜕鲮`智掛鉤,人尚且還知道趨利避害,又何況是仙藥?等到了那個階段,沒有仙藥愿意被人吃下肚里去。

  若是不強(qiáng)行留住,只怕沒有任何一株仙藥會選擇等著被人采摘。

  所以說起來之前的陳朝能夠得到那株仙藥,其實(shí)運(yùn)氣已經(jīng)十分好了,若不是戎山宗早有準(zhǔn)備,并且手段千年不曾失效,哪里還有陳朝的事情。

  不過據(jù)白衣少女推測,當(dāng)初的兩株仙藥一前一后成熟,后面那株才會幸免于難,也或者是因?yàn)楫?dāng)時戎山宗自始至終沒想過那藥圃里會生出兩株仙藥,所以只留下了一種手段。

  不過都是猜測,反正事實(shí)是另外一株仙藥已經(jīng)逃離,如今不知所蹤。

  茫茫世間,再難去尋。

  離開藥圃,白衣少女帶著大梁皇帝來到崖上,然后說道:“當(dāng)初他就是在這里和那癡

  心觀的道士打了一架,不過也多虧我借他的東西,要不然他早就被殺了?!?/p>

  大梁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輪不到朕給他報仇,聽說他找了兩個年輕人,帶著朕最后留給他的東西,已經(jīng)殺了寅歷?!?/p>

  白衣少女瞥了大梁皇帝一眼,有些不滿道:“你們這對叔侄,都是這樣心機(jī)不淺?!?/p>

  大梁皇帝豪爽笑道:“朕要做皇帝,自然而然就只能去鉆研人心,至于他,朕丟給他擔(dān)子之前,他算計(jì)的的確只有那些妖物?!?/p>

  白衣少女說到這里,還是有些生氣,“你把事情交給你兒子不行嗎?讓他好生修行,才是正事?!?/p>

  “你既然不懂,又何必多說。”

  大梁皇帝沒有和白衣少女爭論,因?yàn)闆]有必要,白衣少女雖然活得更長,但是有很多事情,還是及不上大梁皇帝的。

  之后兩人來到崖底,那座冰棺還在。

  只是冰棺上原本鐫刻著的密密麻麻的符文,此刻都已經(jīng)不在,只剩下一具冰棺,看著并不是如何特別。

  大梁皇帝卻是在這里仔細(xì)感受著周遭的氣息,感受著那些久久不散的白霧氣息,自從參悟那白霧之法之后,大梁皇帝雖說沒有一五一十的按著那條路去走,但同樣身具那些氣息,此刻若是說他是戎山宗的半個弟子,其實(shí)也沒什么問題。

  他伸出手,掌心溢出一道流光,那些流光很快變成一片白霧,然后開始不斷擴(kuò)大,同時汲取周遭的白霧匯聚,最后漸

  漸變得越來越大。

  到了半刻鐘之后,這些白霧緩慢變成一個小人,盤坐在大梁皇帝的掌心,而在他的口鼻之間,則是有金色流光不斷出現(xiàn)。

  白衣少女看著這一幕,都覺得有些震驚,如今這個世間,忘憂盡頭便已經(jīng)極限,但這個男人還是往前走了一步,可原本以為那一步之后,他之后的修行進(jìn)展就要變得緩慢許多才是,可誰能想得到,之后的路他居然一點(diǎn)都沒有放緩腳步,反倒是有種越來越快的意味。

  這足以證明一點(diǎn),那就是眼前的大梁皇帝的修行資質(zhì),即便是放在整個修行界的歷史里,大概都是極為靠前的角色。

  若不是生在這個時代,他的成就理應(yīng)會更高。

  白衣少女瞇起眼,想起很多事情,最后也得意一笑,自己的選擇,終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眼光不錯。

  大梁皇帝看著那掌心小人,看了許久,才動念讓那白霧小人化作白霧再次融入體內(nèi)。

  大梁皇帝深吸一口氣,淡然道:“你覺得世上下一個跨過忘憂的人會是誰?”

  白衣少女賭氣道:“反正不會是那個小和尚,他太讓我失望了!”

  世上已知的修士里,大概就只有那位鹿鳴寺的老和尚,才真正活得最久。

  不過白衣少女對于那個老和尚,一點(diǎn)也不滿,原因是她去找過對方,但是對方活得越久,膽子也就越小了,到了如今,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愿意摻和,只想老老實(shí)實(shí)的活

  著。

  大梁皇帝笑道:“其實(shí)朕更看好無恙,雖說劍宗宗主差不多也能悟出那一劍了,但是比較起來,他的悟性沒有無恙高,不過無恙被寅歷趕往仙海深處,還能活下來嗎?”

  白衣少女直白道:“我可以很負(fù)責(zé)任的告訴你,瀛洲之外,就應(yīng)該是某些人躲藏的地方?!?/p>

  “那便看他有沒有這份機(jī)緣了?!?/p>

  大梁皇帝倒是不太擔(dān)心什么,無恙真人活著不活著,都是定數(shù),無法改變便不需要操心。

  事情簡單,并不復(fù)雜。

  白衣少女看了大梁皇帝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那冰棺,說道:“我并非戎山宗之人,這冰棺原本應(yīng)該是戎山宗那一任宗主用來存放自己的東西,他秘密打造,不告訴宗內(nèi)上下,他是個聰明人,看出了局勢不好,所以準(zhǔn)備提前躲過那一劫,可惜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卻在之前便死于旁人手下?!?/p>

  一樁上古辛秘,白衣少女如數(shù)家珍,隨口說道:“殺他的那人是他的親子,他曾當(dāng)著自己親子的面,殺了他的親生母親,因此他親子便一直懷恨在心,苦修多年,最后跟自己父親同歸于盡?!?/p>

  大梁皇帝自嘲道:“說起來有些像朕的兒子?!?/p>

  他雖然沒有做出那么絕情的事情,但自己對自己的兒子不是太上心,也是事實(shí)。

  “他沒能躺進(jìn)去,也就便宜了我。”

  白衣少女補(bǔ)充道:“不過那并非我的本意,大難臨頭,我可不是那種愿意躲起來的人

  ,不過有些事情,確實(shí)也不是我自己想如何便如何的,我身上的秘密,成了這一世的關(guān)鍵,要不然老娘……”

  說到這里,白衣少女有些激動,她張了張口,最后還是選擇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大梁皇帝注意到白衣少女已經(jīng)提及了好幾次這一世的事情。

  這三個字,應(yīng)當(dāng)是有特別的意味。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大梁皇帝,有些不滿他在很多時候都不發(fā)問的習(xí)慣,但轉(zhuǎn)念一想,即便他問,自己也不會回答,也就作罷,最后只是搖了搖頭。

  大梁皇帝說道:“你要找的東西到底在什么地方?”

  這一次若不是白衣少女說是要找點(diǎn)東西,只怕他都不會再次回到大梁的疆域里來看看。

  白衣少女挑眉道:“哪里有這么好找,要是真這么容易找到,我還沒找到之前,它就被別人拿走了?!?/p>

  大梁皇帝不再說話。

  白衣少女則是很快離開崖底。

  兩人在戎山宗四處行走,不過大梁皇帝并不知道這位白衣少女要找的是什么。

  過了很久,白衣少女有些沮喪說道:“我沒有感受到它的氣息?!?/p>

  大梁皇帝寬慰道:“或許沒有在這里?!?/p>

  白衣少女搖頭道:“如果不在這里,又在哪里呢?”

  大梁皇帝給不出那個答案。

  白衣少女失落不已。

  大梁皇帝試探問道:“那件東西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重要?”

  白衣少女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大梁皇帝看了一眼白衣少女

  ,沒有說話。

  他這會兒能感受得到,眼前的女子此刻整個人都極度悲傷,那種悲傷的氣息,蔓延而出,能夠感染旁人。

  大梁皇帝甚至注意到,周遭甚至有些東西已經(jīng)開始結(jié)霜。

  他看著白衣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難道像是白衣少女這樣的境界,在控制不住自身氣息外露的時候,就會影響外物?

  修行到了這個地步,到底是什么層次?

  大梁皇帝有些向往,也有些好奇。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梁皇帝回過神來,那白衣少女也回過神來,略微有些失落說道:“走吧。”

  大梁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

  白衣少女忽然問道:“你還想去見一見他嗎?”

  大梁皇帝看了一眼白衣少女,搖頭笑道:“朕覺得會再相逢的,所以不用?!?/p>

  “會相逢嗎?”

  白衣少女抬了抬頭,看了一眼天幕,沉默不語。

  ——

  瀛洲之外,那片無人能渡過的海外孤島,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道人走在海邊的沙灘上,腳步緩慢,在上面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不過奇怪的是,即便是潮水蔓延沙灘,也都并沒有將那一串腳印給抹去。

  隨著中年道人越走越遠(yuǎn),那一串腳印便越來越長。

  中年道人緩步而行,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嘴里是一些道門典籍的內(nèi)容。

  實(shí)際上他已經(jīng)在這里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很遠(yuǎn),但那看似不大的孤島,卻偏偏好似有無窮大,怎么都走不到盡頭。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萬物……”

  道人的聲音游蕩在海面上,充滿著困惑。

  如果有人能夠在這個時候來到他身邊,就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眸里沒有往日的清明,只有一片迷惘。

  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讓這位如此難以理解的。

  畢竟在道法上,很多年前,他就被稱為當(dāng)世一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晝變?yōu)楹谝梗谝估锓毙屈c(diǎn)點(diǎn)。

  道人忽然停下腳步,看向某處,眼眸短暫復(fù)歸清明,淡然道:“師弟,你真以為能贏得了我嗎?”

  ——

  一章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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