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圖露
“你胡說些什么?!”提起席澈,紀黎登時就變了個反應(yīng),面上有幾絲不虞,“有病就去治,別來我跟前發(fā)瘋?!痹捬Y也顯露出幾分攻擊性。
這驟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惹得席澈暗自瞅了她眼。
他把玩著手上的小物件,周身滿是駭人的冷意,“你不想聽聽嗎?”
寒霜漸重,冷風從窗欞的間隙裏滑進,零碎的月光投註進屋,暗沈沈的室內(nèi)霎時亮了許多。
微風一吹,燭火也跟著跳了兩下,光影透過窗紗,像是鍍了層淡淡的珠光,輕輕灑在殿內(nèi)的磚石地面上。
紀黎眉眼間的客套笑意又淡了些,“你口中沒有真話?!倍盏囊?,她的身上還殘存著幾絲冷香,裊裊襲人,“聽不聽又有什么必要呢?”
唇角微揚,目光銳利極了,話語也滿是冷凝意味,裹挾著陣陣冷空氣,“謝允丞,可以了?!?/p>
到這裏,就可以了。
話語未盡,對面的人卻好似一下子便讀懂了她的意思。
兩世的默契總是這般,見縫插針地將兩人不遠不近的距離填充滿。
眼睫顫動間,濃重的霧氣便把眼底最后一絲的不忍給蒙住了。
“阿黎,我知道你怪我?!?/p>
“可席澈,他也是與我一樣的人,做著和我類似的事情?!彼局逼鹕?,揚唇懶懶道:“紀家為何會那么快衰敗,不過幾日光景便徹底倒臺,這些,此類種種…你想過嗎?”
男子一句接著一句,恍若惡魔的低語。
他的姿態(tài)懶散,話裏的語氣卻是不多見的凝重與正經(jīng)。
紀黎忍不住一怔。
謝允丞了解她,如同她知曉對方的點點滴滴一般,他也慣會用有些手段逼她回答。
她頓了下,遲疑兩息,沒搭話。
見她表情沒有半點松動,謝允丞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低沈沈的笑意從胸腔內(nèi)慢慢顯出,他“嘖”了聲,嘲諷的意味十足,“你是不是想說,樹倒猢猻散,不必對往事多言…?”
向前幾步,以一個侵略者的姿態(tài),步步圍繞。
茶色瞳孔內(nèi)一片暗涌,卻是轉(zhuǎn)身幾步打開了窗。
十二月底的夜晚,溫度很低,風打在他的臉上,他的頭發(fā)跟著衣袍一起,有幾絲凌亂。
謝允丞的眼皮微微垂著,露出有些微紅的眼角。
比之往日的從容持重,多了幾分不為人知的頹廢與陰戾,“可倘若,當時抄家的錦衣衛(wèi),就是他席澈指示的呢?”
“做完惡人,又來假惺惺地裝模作樣…呵?!?/p>
紀黎有些楞,下意識抬眼去瞧謝允丞的方向。
過往的那些痛苦,萬千的哀求哭泣,仿佛都在此刻具象化。
嗚咽聲漸漸大了起來,震耳欲聾。
接著變成利劍,兀自出鞘,直插人心。
謝允丞轉(zhuǎn)身,直直朝著紀黎這側(cè)走來。
窗未關(guān)嚴,寒涼的空氣頃刻間便跟著大片涌入。
屋內(nèi)只有微弱燭光,與融融月光相合。
待紀黎再抬眼時,她眼前的光已完全被謝允丞遮擋住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她的眸底帶著審視,“就算當時你初登基,根基再不穩(wěn)…也輪不到他一個臣子來指揮抄家吧?”嘲諷道。
“他不可能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想到前世兩人那場古怪的對峙,以及席澈不甚恭敬的姿態(tài),說到最后聲量漸漸地低了,反問道:“你現(xiàn)在…也上趕著潑臟水這一招了?”
謝允丞沈默著,手下微動,視線放肆極了。
從紀黎的額頭處掃視,一路向下,落于她有些輕微泛著白的唇瓣之上。
“他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币妼γ娴娜怂朴兴械剌p蹙起眉頭,他淡笑著收回目光。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眸底情愫漸深,喉結(jié)明顯一滾,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吐息間,輕輕捻過她薄紅的耳垂,低低地笑了聲。
他知曉這是紀黎的敏感處。
口是心非,也是她自己都未發(fā)覺的某種特質(zhì)。
等到現(xiàn)在,無非是想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
此刻,謝允丞的行徑格外惡劣大膽。
紀黎面上的神情極冷,耳廓處卻不受控地飛速泛起緋紅,“你什么意思?”
謝允丞:“很好理解啊?!?/p>
他側(cè)過頭,淡淡地應(yīng)了句,“他也算半個皇家子嗣,有點權(quán)利…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什么…?”
紀黎盯著他,“什么…半個皇家子嗣?”下意識放輕了語調(diào)。
怎料謝允丞卻忽地往后退了幾寸,喚她,“紀黎?!彼恼Z氣有幾絲意味不明,連帶著嗓音都比平日裏更加低沈,纏繞著人的耳膜。
她卻是不關(guān)心,“你方才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心裏更有股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莫名預(yù)感,唇線緊緊繃著。
下一瞬,謝允丞整個人猛地湊近——
男人清冽的氣息伴著窗外縈繞室內(nèi)的冷空氣一道襲來。
她下意識地飛快躲開。
下一瞬,男人的唇輕輕擦過她的側(cè)臉。
極淡,卻一下子侵襲著紀黎的每個感官。
“你…?”她一個猛推,兩人的距離又驟然分明。
“我以為你不會如此糊涂?!毖凵袢绱愫肿执滔?qū)γ娴娜?,“我本想好聚好散,只是看來…你真的病得不輕?!?/p>
月光緩緩消散,屋內(nèi)又變得昏暗了些。
她話裏的尾音還未落下,男人平靜的話語便又響起。
“席澈,也算是我父皇的兒子?!彼恼Z調(diào)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接著道:“抄家,也是他的建議。”
眼眸更是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不是什么好人?!背蛞娂o黎眼底的厭惡與戒備,到底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過去他一直追隨的,想要的到的。
在此時,一切都破碎開來。
關(guān)于崇安帝的問題,他或許早就有了答案。
早早地,連他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註定結(jié)局。
謝允丞的語氣疏離而淡然,“你走吧?!毕袷菤v經(jīng)無數(shù)個轉(zhuǎn)轉(zhuǎn)反側(cè)的夜之后,終于嘗試著入睡。
瀕死之人,浮木難尋。
理智上,謝允丞明白,他該放手。
也不得不放手。
但…
他輕闔著眼,“只是憑借著所謂的恩情救他…那一開始,這段相遇便算不得什么?!?/p>
紀黎面上沒露出絲毫端倪,手下卻不自覺地緩緩虛握著。
他知道!他果然…!
“你查我?”她的語氣有點不善,“…我和他的事,用不到你來操心?!?/p>
聲調(diào)亦是再度放低了些,“你剛才說的…皇家子嗣,是什么?”帶出些質(zhì)問的意味。
謝允丞輕抿著唇,望她,“紀黎,我沒有義務(wù)和你說這種私密的消息。”
她頓了下,知曉問不出更多的什么。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干脆道:“那告辭了?!闭f完毫不留戀轉(zhuǎn)身便走。
到了后半夜,外頭的雪又下了起來,雪粒打在窗紙上,伴著風聲卷過,風聲肅肅。
雨水整日未停歇,時大時小,眼瞧著似是還要再下些時日。
屋內(nèi),黃銅籠中燃著炭火,暖意漸漸彌散開來。
紀黎回來后便一直難以入睡,索性換了身便衣,坐著拿了本游記打發(fā)時間。
又等了會兒,暗衛(wèi)才把消息傳了回來。
云傘一貫是在塞外與中原的接壤處代她管理訓(xùn)練軍隊的。
這世道對女子本就不易,尤其是那些出身寒微的平民,更是寸步難行。
早早地許配人家,相夫教子,而后無限制地,循環(huán)往覆這一生。
紀黎最初創(chuàng)立這支軍隊的目的,便就是想給這些人討個活計。
更是為了讓她們自己選擇。
所謂全新的人生。
軍隊裏的士兵全由女子構(gòu)成,最近忙了起來,云傘便替她操練著。
這次事急,沒想到竟也跟著一道過來了。
“小姐,北狄急報。”她雙手奉上一封文書,接著不知從身上哪裏掏出了個小物件,“這是屬下派人仿制的,求個大概的模樣?!?/p>
房間內(nèi)的燭火點了多盞,與片刻前有些昏暗的環(huán)境截然不同。
紀黎瀏覽了會兒那信,良久,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北狄皇后驟然暴斃。
其身為國母,如此不聲不響地突然死去,朝野內(nèi)外震動。
尤其是皇后母族一家,本就頗有權(quán)勢,此事一出,按理來說,多少是會有幾分不死不休的意味在的。
“當真奇怪…”
她接過云傘手中的物件,仔細端詳,“你說…這是在她寢殿內(nèi)發(fā)現(xiàn)的?”
云傘:“正是。”
紀黎不由得有幾絲莫名,“若是我,斷然不可能把東西這么堂而皇之地留著?!边@么明顯的把柄,兇手只要不蠢,就不會這樣。
而且,這個時間點未免也太巧了些。
新皇患病臥床,而后皇后驟然暴斃。
這…
云傘見紀黎無意識地輕點桌面,緩緩道:“我們的人查到,北狄民間有一種說法…”她的語調(diào)也不由得帶上幾絲匪夷所思,“說是,皇后是…畏罪自殺?!?/p>
“畏罪?”紀黎一怔,“那皇后的母族呢?她們也認?”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離奇。
見云傘點頭,她兀自有幾分不信,“她們怎么會甘心…”
“似乎…是皇帝指認的?!?/p>
紀黎:“這樣。”如此,便說的通了。
誰知下一刻,她冷不丁兒地再次聽到了關(guān)于席澈的消息。
“如今,北狄的大都督極力推崇席澈,雖不知原因為何…但依探查到的消息來看…”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p>
“有擇親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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