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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昭昭眼中印著明顯的緊張,靜靜等著回覆。

  韶慕視線一瞥,落去墻邊的桌上。

  順著看過去,昭昭瞧見了桌面上那張薄薄的紙張。她回來看看韶慕,想在他臉上找到答案。

  他一如既往惜字如金,緊閉薄唇。

  “我去看看?!闭颜验_口,下一刻邁步去了桌邊,伸手撈起桌上紙張。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頭行三個字,賣身契,然后是鮮紅的指印。

  昭昭當(dāng)初被強(qiáng)行摁的手印,自是沒看見這份契書上的內(nèi)容。如今粗略的看上幾眼,心中氣憤的小火苗兒蹭蹭冒著。那群缺德的東西,賣良為奴。

  這廂看完,她把賣身契迭起來,收進(jìn)自己袖中:“謝大人再次相助?!?/p>

  要說這位韶大人人冷話少,但是人品果真正派。

  韶慕?jīng)]有回應(yīng)她,而只是皺眉道了聲:“立縣也只是個小地方而已?!?/p>

  顧知縣到底身為地方父母官,卻也敢做這種略買之事。為官者,怎么會看不出這賣身契的問題,系胡亂假造?隨意編上一個名字,便由良民賣作家奴。還是,根本地方上這種事情很多?

  昭昭沒明白韶慕話的意思,不過對他更加深一份感激:“大人,你稍等啊?!?/p>

  說完,她提著笨重的裙子走出屋去。

  韶慕回神,看著身影消失在門邊。即使是這樣不合身的衣裙,即使她沒了記憶,可是行走間還是過去的樣子,不慌不忙,分花拂柳。

  再看桌上,那賣身契已被她收走。

  想著她的身份到底不一般,眼下必須給她藏住。那賣身契說起來不大不小的事兒,卻也是個隱患,他本想著如何從顧知縣那邊要過來,卻不想她自己先行動了。

  所以,顧知縣深有意味的說那句:韶大人如此中意她,便成人之美……

  正想著,屋門被輕推了下。

  是昭昭重新回來,這次手裏托著一個白瓷雙耳長頸瓶,裏頭插著嬌艷的花朵。

  “大人恩情,昭昭感念,”她笑著,眼睛好看的彎著,“白日裏在園中尋來幾枝花兒,可擺于房中觀賞?!?/p>

  韶慕垂眸,看著少女手中花瓶,這是她對他的一種感謝。

  瓶中花插得好看,典雅細(xì)致,層次分明,三四朵嬌嫩的粉菊,頗有傲霜之姿,旁上又襯著一枝白果枝,葉黃如金,修剪得恰到好處。

  現(xiàn)下已入初冬,草木蕭條,她能找到這些花來,是要費些功夫。

  昭昭不好直接送去他的裏間,便就走到桌邊,把頸瓶擺上去,嬌細(xì)的手指又整理了下。

  這時,她看見桌角上的紫銅祥云香爐,明眸中閃過疑惑。

  寒冷或者潮濕的天氣裏,屋裏點熏香很正常,一來驅(qū)散潮寒氣,使人發(fā)暖;二來也會讓人身心覺得舒緩。

  她掀開熏爐的蓋子,彎下腰去看著。

  韶慕看著,并沒說什么。硬要說安宜公主還有什么會的東西的話,無非就是插花與調(diào)香。

  “這香有何不妥?”他見她蹙眉,問道。

  昭昭直起身,端起那精致熏爐:“這香中艾草較多,有提神醒腦的效用,只是夜裏用不合適,會影響入眠?!?/p>

  聞言,韶慕瞅去那尊熏爐:“的確是?!?/p>

  一些藥草和香料的效用,他學(xué)過醫(yī),略知一二。不過立縣這樣的地方,懂香的人總歸不多,大抵就是這府裏仆人隨意點的。

  世上大多人忙得是生計,根本不會學(xué)到插花與調(diào)香。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對于他的認(rèn)同,昭昭先是一楞,而后心內(nèi)幾分歡喜,指著那瓶插花:“菊花的花香可以助眠。”

  說著,她幫著熄了爐內(nèi)的香,殘留的幾絲煙縷,亦跟著淡去。

  而此時,韶慕也大該明白,為何昭昭插瓶用的是菊花。她是這樣細(xì)心的嗎?

  昭昭做完這些,惦記著去抿州的事,因為韶慕并沒答應(yīng)。

  她心中想著該用什么措辭,下意識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來……

  “嘶!”手指的刺疼,讓她不禁吸了一氣。

  低頭一看,才記起自己食指上扎了一根刺,只是來送花瓶,沒來得及處理。誰知方才忘了這碼,直接捏了手指,怕是刺又扎深了。

  好疼。

  “怎么了?”韶慕走上前去。

  “扎了根刺?!彼f,話語中染了鼻音。

  說完,她好似聽見頭頂一聲輕嘆,等抬頭的時候,韶慕正好從她面前走開,身形一閃就進(jìn)了裏間。

  昭昭抬起手指,真是和她想的一樣,那根刺如今又細(xì)又深,好不難受。她對著用口吹氣,希望能緩解。

  裏間有輕微的動靜。

  須臾,韶慕重新出來外間,幾步直接到了昭昭跟前。

  乍然的接近,她下意識后退,后腰卡上了桌沿,再退不得。抬頭時,人已經(jīng)到了她的面前。

  就在此時,韶慕身形微探,捏上她的右手,隨后執(zhí)起。

  昭昭眼睛驀的瞪開,身子后仰,另只手從后摁上桌面。

  “這裏?”韶慕眼簾垂下,盯上女子發(fā)紅的指尖,果見肉中扎著一根細(xì)刺。

  她的手養(yǎng)得嬌細(xì),因著這刺,指肚顯見的有些微腫。不及時把刺挑出來,搞不好整根手指都會腫起來。

  他問著,隨后指間用力對她的指肚一擠,那裏瞬間擠得泛白,刺也就看得更加明白。

  昭昭咬咬牙,沒有哼出聲,去看韶慕的另只手,指尖捏著一根銀針,也就明白上來,他是想幫她挑刺。

  “我也不知什么時候扎上的?!彼÷暤懒司?。

  相隔這樣近,清楚得能看清男人的墨瞳,深邃且冷淡,毫無波動。

  韶慕看她一眼,沒再多說,再次垂下眼眸,拿著銀針去對準(zhǔn)小小的指肚。

  冰涼的指尖觸到皮膚上時,昭昭整個緊繃起來,小腦袋往旁邊一別。實在是見不得自己的手指,被針尖挑破。

  下一瞬,疼意傳來,那銀針直接挑進(jìn)了她的指肚,她甚至沒有得到一句提醒。似乎多少也能看出,韶慕此人的果決。

  “好了?!?/p>

  昭昭的耳邊很快聽到男人清潤的聲音,甚至已經(jīng)做好更疼的準(zhǔn)備。于是回過頭來,一眼看見韶慕手裏的銀針,針尖上赫然粘著一絲微小的刺。

  他松開了她的手,往后站開,一邊收好了銀針。

  昭昭看著指肚,上頭冒出一粒血珠,證明著刺已出來。雖然有些疼,但是比深刺在肉的不適感好太多:“謝大人,您果真是學(xué)過醫(yī)的,下針果決?!?/p>

  她笑著,好像一直在對他道謝,從他在雨夜裏拉著她走開始。

  那么,自己好生與他商量,他說不準(zhǔn)就答應(yīng)帶上她,一起搭伙去抿州。

  “大人,你后日啟程去抿州,我可否同路跟著?”昭昭問,眼睛明亮。

  韶慕正捏著黃銅針盒,想著自己上次下針是什么時候,有些模糊,有十多年了罷。聞聽昭昭的話,去看向她。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她還在捏著那根手指,明眸中幾分期待。他分明記得,昨日已經(jīng)拒絕過她。

  “昭昭,”第一次,他叫著她的名字,“你說的是官話,家應(yīng)該在京城,不該去抿州?!?/p>

  話出口,韶慕清楚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黯然。

  “你的意思,我該去京城?”昭昭動了動唇角。

  這話當(dāng)初武班主也說過,她是官話口音,所以一開始她是想去京城的,跟著戲班一起。只是后來變故,才到了這裏。

  就算她是京城人,沒有記憶,回去京城又能怎么辦?抿州更近,還有名醫(yī),萬一就治好失憶了呢?

  其實像韶慕這樣對她冷淡,她會覺得安定,若是有人對她過于熱情,那反而叫人覺得擔(dān)憂。

  昭昭低頭,視線中,指肚上的那粒血珠子已經(jīng)染開:“不是糾纏大人,我會付報酬,只是同行?!?/p>

  如今,她干脆亮了自己的底子給他,她并不是一無所有。世道艱險,再如何都要留點什么在自己手中,武班主教她的。

  她這樣的回答,倒讓韶慕幾分意外。不過他心中已經(jīng)做了決定,就是送她回京城。無論如何,她是皇族血脈,天之嬌女,怎可流落民間?

  “往西北走一日的路程,是另州,有一位魏公子,他年前會回京城,我送你過去,他會帶你回京?!彼粗届o道。

  會國公家的世子魏玉堂,北上辦事正在另州。魏家是皇后的母家,魏世子是安宜的表哥,將她交于他,合適也穩(wěn)妥。

  在這之前,未免多生事端,他決定不把她真實身份說出來。等到了另州,找個機(jī)會說出,或者干脆交由魏玉堂來說也好。

  說到底,他和她之間矛盾且尷尬。她當(dāng)日明白說著,與他斷開,彼此再不相干。他又何必對她多有過問?

  見她不語,韶慕又道:“明日就出發(fā)去另州,你回去準(zhǔn)備罷。”

  昭昭原本想說的話咽回了喉嚨中,剛才還顯得歡快的臉,此時平靜許多,只是輕輕嗯了聲。

  說起來韶慕幫了她很多,她心裏清楚通透。雖然不帶她去抿州,但也安排一條回京城的路。細(xì)想,他一個上任官員,身邊跟著一個女子,是有不妥。

  她是想去抿州,但也不會強(qiáng)人所難。對于他的相助,內(nèi)裏始終銘記。

  “好?!闭颜腰c頭,嘴角淺淺帶笑。

  她如此安靜的答應(yīng),韶慕心內(nèi)起了些許覆雜:“我給你把下脈罷?!?/p>

  昭昭應(yīng)聲,平抬起手,露出腕間的脈搏。

  見此,韶慕亦是抬手,兩根細(xì)長的手指落上她的腕間,指尖當(dāng)即試到了那脈搏的跳動。

  失憶癥,祖父曾經(jīng)與他提過,大都是人的腦袋受到撞擊,內(nèi)中的腦絡(luò)受阻受損所制,這種可通過疏散腦中淤血,人會慢慢好起來;還有一種是腦絡(luò)創(chuàng)傷嚴(yán)重,有可能永久恢覆不了。

  從面上來看,昭昭除了失憶,一切如常,應(yīng)當(dāng)屬于第一種。宮中御醫(yī)眾多,相信會將她治好。

  他屏息凝神,指尖感受著。

  昭昭一動不動,等了些時候,忽的看見韶慕眉間似乎皺了下,再想細(xì)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根本眉間是平展的。

  “如何?”她問的小聲。

  韶慕收回手,垂至自己身側(cè):“前日你淋雨,如今看著身體無礙?!?/p>

  昭昭唇角微開,本以為他幫著探脈,會說些關(guān)于失憶的事兒。

  “大人早些休息罷。”反應(yīng)上來,她作了一福,隨后出了房間。

  屋裏靜下來,外面的冷風(fēng)竄進(jìn)來,帶走了些許溫度,搖著桌上燭心晃了幾晃,帶著韶慕的臉也忽明忽暗。

  良久,他走去桌邊,視線落在那瓶插花上,精致秀麗,鼻尖嗅到淡雅的菊香。

  “怎么會?”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似乎還殘存著女子手腕的溫?zé)?,“她的頭并未受過創(chuàng)傷,緣何會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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